唐朝的和亲政策,对周边民族关系的建构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和亲作为历朝民族总政策的一个组成部分和一种民族关系的表现形态,贯穿于中国古代历史的发展过程中,对历史发展有着或隐或显的影响。下面知秀网小编就为大家带来详细的介绍,一起来看看吧。
唐代和亲政策已由西汉时期的权宜之策发展成为定国安边的政治手段。于终世处于少数民族政权包围中的唐王朝而言,任何民族的兴盛或衰亡直接关乎中央统治。在复杂的民族形势下,唐统治者依托和亲政策改变政权对峙局面,安抚、拉拢和亲民族,使其为己所用,并在此过程中逐步认可异族之礼俗,消除民族差异与隔阂,推动民族关系进一步发展。
一、唐王朝对和亲民族的认识变化
1.由相互对峙到“为唐所用”
自秦汉至隋唐,统治者处理民族关系的手段主要是战争与和亲两种。当然,和亲较之于战争,更凸显出其积极性,是以和促亲、缓和民族矛盾、聚合民族力量的首选之策。唐以前,汉与乌孙之和亲,就是破击匈奴的拉拢战略;魏晋南北朝时期,各民族政权间的互婚则是结为与国、扩大疆域的重要部署。
有唐一代,从相互对峙的民族格局到姻亲亲属关系的建立,统治者通过和亲政策加紧笼络周边少数民族,使其归化,尽藩屏唐室、安边保塞、助唐伐叛之义务,从而为唐所用。
李唐政权初建,东突厥异军突起,“东自契丹、室韦,西尽吐谷浑、高昌诸国,皆臣属焉”,遂恃武而傲、屡屡寇边,与唐对峙而立。高祖追革隋末穷兵黩武、二世而亡之弊,从刘文静之议,使女妓妻始毕可汗,以和亲改变双方紧张关系,争取突厥战马支持,借其力巩固新生政权。太宗时,承袭前制,对少数民族许以和亲,使其为己所用。一者,赐婚归降的少数民族将领,使之为唐效忠。
阿史那忠、阿史那摸末、契苾何力、阿史那社尔、执失思力在娶得唐女后,事唐勤谨、率兵伐叛,屡立战功,成为太宗安固边疆的重要力量。二者,许婚吐谷浑,巩固边防。吐谷浑地处中西交通要道,南临吐蕃,太宗以弘化公主妻诺曷钵,使吐谷浑为唐操纵,牵制吐蕃,安定西陲。再者,和亲吐蕃,维稳政权。
吐蕃从请婚、被拒婚到战争,使太宗意识到其对唐的威胁性,双方势均力敌,只有与之交好,才能稳定西部。遂将文成公主嫁松赞干布,以安抚之,保持一方清净。
高宗至睿宗时期,唐主要与吐谷浑、吐蕃建立了和亲关系。高宗以金城县主、金明县主嫁诺曷钵之子,武后以宗室女嫁慕容氏,即是出于恩抚吐谷浑,培植亲唐势力,抗击吐蕃之目的。中宗时,唐政局扰攘,边患频仍,无力对抗吐蕃。
将金城公主嫁与赤德祖赞,虽不能避免吐蕃入寇,但于唐而言起到了重要的调停作用,在唐蕃内政不稳、势均力敌形势下为得战略缓冲提供了斡旋之机。
玄宗即位后,周边少数民族政权对唐形成牵制之势,东北两蕃时叛时降,西域各部骚动不止,西南吐蕃持续扩张,国力难以负担多线作战。玄宗采取“攻守并行”战略,将打击重点置于吐蕃,待机击破后突厥,以和亲争取周边辅助力量,定国安边。
开元初,后突厥势力中盛,玄宗以南和县主妻杨我支,实乃妥协安抚之策。默啜政衰后,契丹、奚降唐,玄宗数次与之和亲,以拉拢两蕃抗击突厥,巩固东北战略利益。
此外,玄宗为抵御吐蕃,以交河公主妻突骑施苏禄可汗,以宗室女嫁南诏凤伽异,以之为藩屏。晚唐时期,中央与藩镇、统治阶级与人民矛盾加剧,最终引发“安史之乱”。
唐内部府兵实力不济,无法对抗藩镇势力。肃宗为借兵平叛,先后四次被迫向正处兴盛期的回纥嫁女,利用回纥强大军力助唐击败安史势力,挽救统治危机。叛乱平息后,吐蕃等强族频频侵边,代宗、德宗、穆宗又和亲回纥,僖宗和亲南诏,以借兵对抗吐蕃。此阶段,统治者的和亲处于相对被动局面,为免遭多方反叛,维持统治地位,不得不利用姻亲亲属关系保一时安定。
终唐之世,统治者之所以将和亲政策作为处理民族关系的有效手段,主要出于政治利益,或是为拉拢结盟,或是为借兵平乱,利则来和,以和促亲,避免多方对峙格局,使周边少数民族吸附在唐王朝周围,稳固中央集权。
2. 唐王朝对和亲民族礼俗的认可
和亲政策的实施以唐王朝对少数民族的文化认同为基础。和亲既是一种政治联姻,同时也是对异己礼俗的尊重、认可。公主入蕃要行蕃礼,遵蕃俗,参蕃政,在这个过程中,唐统治者改变了以中原汉文化伦理为标准,视异族文化有悖世俗的封建观念,对和亲民族的风俗表现出极大的包容性特征。
公主和亲后,在尊号、婚俗、生活习惯上需弃汉从胡。在尊号上,北方游牧民族可汗之妻曰“可敦”,吐蕃赞普之妻曰“末蒙”,而非采用唐“皇后”之称。在婚俗上,某些民族,如突厥、两蕃、回纥实行“兄弟死娶寡嫂”的收继婚制。
永乐公主先后嫁契丹李失活、李娑固,固安公主先后嫁奚李大酺、李鲁苏,咸安公主先后嫁回纥武义成功可汗、忠贞可汗、奉诚可汗、怀信可汗,太和公主先后嫁崇德可汗、昭礼可汗、彰信可汗、盍馺特勒可汗,均依此俗。在生活习惯上,公主要着胡服,吃胡食,学胡语,“下嫁从人,远适异国,合慕夷礼”。
尽管这些礼俗与汉民族伦理相抵牾,但唐统治者既以公主下嫁,就表明了对和亲民族文化的包容和认可。此外,与中央“后宫不摄政”之俗不同,少数民族后妃参政带有相当普遍性。
她们可以利用自身权力、地位直接干预政事,主持和战,决定子嗣继任问题。金城县主出嫁吐谷浑苏度摸末后,“抚临浑国五十余年,上副所寄,下安戎落”;固安公主改嫁奚酋李鲁苏后,设宴席诱杀牙官塞默羯,以智谋平乱,得玄宗嘉赏;交河公主下嫁突骑施苏禄可汗后,派使者带商队于安西鬻马,参与互市贸易,在同安西都护杜暹发生冲突后又劝言苏禄起兵攻伐四镇。
可以说,和亲公主入蕃后参与理政、摄军国事,打破了中原“女正位乎内”的规范,使其在人格、政治上有了独立的机会。而唐统治者也在此过程中默许了这一俗制。
二、和亲民族对唐王朝政治统治地位的认同
于上层统治阶级而言,和亲本就是一种政治行为,是一种依托婚姻关系实现政治统治目的的和平手段。通过和亲,唐与少数民族建立起某种亲属化关系,使和亲民族对唐王朝形成了基于宗法等级制度上的统治身份的认同;同时,唐王朝通过册封和亲民族,确定君臣之位和政治隶属关系,使少数民族为唐藩屏,永属唐臣。
1. 基于宗法姻亲关系上的身份认同
唐王朝在与周边少数民族进行和亲后,使得双方建立起某种基于宗法等级制度上的亲属化关系,主要包括翁婿、兄弟、舅甥关系。这种名分的确立,使和亲民族对中原王朝的统治身份形成认同,以合二姓之好,结家国联盟。
翁婿关系
唐代和亲公主大多以皇女身份出嫁,是故唐统治者与少数民族首领间自然结成翁婿关系。贞观初年,太宗联络薛延陀共伐突厥,颉利可汗大惧,遣使向唐称臣,请求娶唐公主,修婿礼,言明突厥对唐之敬畏。贞观十五年,唐太宗以文成公主妻松赞干布,令李道宗主婚,持节护送公主入藏。
松赞干布迎亲于河源,见道宗即以子婿之礼谒见。太宗率六军征讨高句丽后,松赞干布也在进献贺表中言“奴忝预子婿,喜百常夷”。德宗贞元四年,回纥向唐请婚,尚咸安公主。武义成功可汗上书恭言“今婿,半子也,陛下若患西戎,子请以兵除之”。少数民族首领既为唐皇帝之婿,便表明其愿结援于唐、忠辅唐事之意。
兄弟关系
相比于翁婿关系,唐与和亲民族间的兄弟关系则使双方处于相对平等的地位,往往建立在唐王朝力量较为薄弱、需要借助外力固疆安边之时。在李渊太原起兵后,就以女妓嫁突厥始毕可汗,以结和亲,并与可汗以兄弟相称。
突厥因此撤兵,并给予唐战马支援。肃宗即位后,为向回纥借兵平乱,封葛勒可汗女为毗伽公主,嫁与敦煌王李承寀为妻。是后葛勒可汗之子叶护与广平王李俶结为兄弟,回纥遂成为唐兄弟国,屡屡助唐征讨安史叛军。由此,以兄弟相称的亲属化关系使得和亲民族与唐安危同体,成为唐定国安边的重要辅助力量。
舅甥关系
除翁婿、兄弟关系外,唐与吐蕃也曾以舅甥相称,其实质内涵为妻舅与妹婿。这一关系主要建立在中宗景龙三年金城公主和亲赤德祖赞以后。玄宗即位初期,吐蕃兵强势盛,“每通表疏,求敌国之礼”。后吐蕃松州战败,遣使请和,上表称“奴奴奉见舅甥平章书云:还依旧日,重为和好”,即表明望玄宗顾及双方舅甥之情谊。
开元十七年,朔方大总管信安王李祎大破吐蕃,赤德祖赞上书,同以外甥自称,深责其咎,望奉微国之礼与唐永结友好。可以说,中宗以后,“舅甥”关系实际成为吐蕃操控对唐和战的工具,但不可否认,这种关系的存在也使得吐蕃对唐王朝的统治形成了一种基于姻亲身份上的认同。
2. 册封与和亲民族臣属地位的形成
册封是指“中华天子以举行典礼颁发册书的形式,授予四夷君主本蕃、本国君长称号或王位,承认其四夷君主对本蕃或本国的统治”。唐王朝通过册封和亲民族确定君臣之位和政治上的隶属关系,使少数民族成为唐属地方政权,保障既得利益,巩固中央集权。
依据政治属性,唐对和亲民族的册封分两种类型,其一为对独立邻蕃的册封,如后突厥、吐蕃、回纥;其二为对内附和亲民族的册封,如吐谷浑、契丹、奚。对于独立邻蕃首领,唐通常册其可汗,授其王位。贞观三年,东突厥灭亡,阿史那忠因擒颉利有功,尚定襄县主。贞观十三年,太宗册阿史那思摩为乙弥泥孰俟利可汗,封阿史那忠为“左贤王”。贞观十五年,太宗以文成公主出嫁吐蕃松赞干布。
高宗即位后册其为驸马都尉、西海郡王,后进封宾王。其后,吐蕃历代首领都以唐天子册封作为确立其正统地位的象征。此外,“安史之乱”爆发后,肃宗为表对回纥助唐之谢意,以宁国公主出嫁,赐葛勒可汗号“英武威远毗伽阙可汗”。移地健即位后,代宗后照例册其为英义建功毗伽可汗,嘉其平乱之功。
对于内附和亲民族首领,即对都督府、都护府所属蕃王,唐则以刺史、都督名号册之。贞观十四年,吐谷浑诺曷钵尚弘化公主,高宗时拜其为驸马都尉。后吐蕃攻吐谷浑,诺曷钵投奔于唐。高宗徙其部众于灵州,置安乐州,以诺曷钵为刺史。
结语
对于东北两蕃,自贞观二十二年归附于唐后,太宗于契丹置松漠都督府,于奚置饶乐都督府,以各自首领为都督,赐姓李氏。与唐和亲的契丹首领李失活、李娑固、李郁于、李邵固、李怀秀;奚首领李大酺、李鲁苏、李延宠都袭封都督之职,统领部落。综上,与唐和亲的无论是独立邻蕃,还是内附少数民族,受唐册封即是率土皆臣的体现。唐天子既是中原皇帝,也是各少数民族之共主,受册封者作为唐之藩屏,须尽抚宁部众、输忠保塞、恪守蕃臣之礼之义务,永保蕃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