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部名作《朱子语类》卷五十九·孟子九的原文是什么?
◎告子上
△性犹杞柳章
问:“告子谓‘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杯棬’,何也?”曰:“告子只是认气为性,见得性有不善,须拗他方善。此惟是程先生断得定,所谓‘性即理也’。”至。
孟子与告子论杞柳处,大概只是言杞柳杯棬不可比性与仁义。杞柳必矫揉而为杯棬,性非矫揉而为仁义。孟子辩告子数处,皆是辩倒着告子便休,不曾说尽道理。节。
杯棬,想如今卷杉台子模样。杞柳,只是而今做合箱底柳。北人以此为箭,谓之柳箭,即蒲柳也。义刚。
△性犹湍水章
人性无不善。虽桀纣之为穷凶极恶,也知此事是恶。恁地做不柰何,此便是人欲夺了。铢。
△生之谓性章
生之谓气,生之理谓性。闳祖。
性,孟子所言理,告子所言气。同。
问“生之谓性”。曰:“告子只说那生来底便是性,手足运行,耳目视听,与夫心有知觉之类。他却不知生便属气禀,自气禀而言,人物便有不同处。若说‘理之谓性’,则可。然理之在人在物,亦不可做一等说。”植。
问“生之谓性”。曰:“他合下便错了。他只是说生处,精神魂魄,凡动用处是也。正如禅家说:‘如何是佛?’曰:‘见性成佛。’‘如何是性?’曰:‘作用是性。’盖谓目之视,耳之听,手之捉执,足之运奔,皆性也。说来说去,只说得个形而下者。故孟子辟之曰:‘“生之谓性”也,犹白之谓白与?’又辟之曰:‘犬之性,犹牛之性;牛之性,犹人之性与?’三节谓犹戏谑。然只得告子不知所答,便休了,竟亦不曾说得性之本体是如何。”或问:“董仲舒:‘性者生之质也。’”曰:“其言亦然。”大雅。
蜚卿问:“‘生之谓性’,莫止是以知觉运动为性否?”曰:“便是。此正与‘食色性也’同意。孟子当时辨得不恁地平铺,就他蔽处拨启他;却一向穷诘他,止从那一角头攻将去,所以如今难理会。若要解,煞用添言语。犬、牛、人,谓其得于天者未尝不同。惟人得是理之全,至于物,止得其偏。今欲去犬牛身上全讨仁义,便不得。告子止是不曾分晓道这子细,到这里说不得。却道天下是有许多般性,牛自是牛之性,马自是马之性,犬自是犬之性,则又不是。”又曰:“所以谓‘性即理’,便见得惟人得是理之全,物得是理之偏。告子止把生为性,更不说及理。孟子却以理言性,所以见人物之辨。”贺孙。
“‘生之谓性’,只是就气上说得。盖谓人也有许多知觉运动,物也有许多知觉运动,人、物只一般。却不知人之所以异于物者,以其得正气,故具得许多道理;如物,则气昏而理亦昏了。”或问:“如蝼蚁之有君臣,桥梓之有父子,此亦是理。”曰:“他只有这些子,不似人具得全,然亦不知如何只是这几般物具得些子。”或曰:“恐是元初受得气如此,所以后来一直是如此。”曰:“是气之融结如此。”焘。
“告子说‘生之谓性’,二程都说他说得是,只下面接得不是。若如此说,却如释氏言‘作用是性’,乃是说气质之性,非性善之性。”文蔚问:“‘形色天性’如何?”曰:“此主下文‘惟圣人可以践形’而言。”因问:“孔子言‘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亦是言气质之性?”王德修曰:“据某所见,此是孔子为阳货而说。人读论语,多被‘子曰’字隔,上下便不接续。”曰:“若如此说,亦是说气质之性。”文蔚。
犬牛禀气不同,其性亦不同。节。
问:“犬牛之性与人之性不同,天下如何解有许多性?”曰:“人则有孝悌忠信,犬牛还能事亲孝、事君忠也无?”问:“濂溪作太极图,自太极以至万物化生,只是一个圈子,何尝有异?”曰:“人、物本同,气禀有异,故不同。”又问:“‘是万为一,一实万分’,又如何说?”曰:“只是一个,只是气质不同。”问:“中庸说:‘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何故却将人、物滚作一片说?”曰:“他说‘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重声言两“则”字。能尽物之性’,初未尝一片说。”节。
或说告子“生之谓性”章。曰:“说得也是,不须别更去讨说,只是子细看,子细认分数,各有队伍,齐整不紊,始得。今只是恁地说过去,被人诘难,便说不得。知觉运动,人物皆异,而其中却有同处。仁义礼智是同,而其中却有异处。须是子细与看,梳理教有条理。”又曰:“物也有这性,只是禀得来偏了,这性便也随气转了。”又曰:“畜兽禀得昏塞底气。然间或禀得些小清气,便也有明处,只是不多。”义刚。
因说“生之谓性”,曰:“既知此说非是,便当曳翻看何者为是,即道理易见也。”闳祖。
孟子辟告子“生之谓性”处,亦伤急。要他倒,只就他言语上拶将去,己意却不曾详说。非特当时告子未必服,后世亦未能便理会得孟子意也。□。
孟子答告子“生之谓性”与孟季子“敬叔父乎,敬弟乎”两段语,终觉得未尽。却是少些子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底语,空如许劳攘重复,不足以折之也。只有“长者义乎,长之者义乎”此二语折得他亲切。僩。
△食色性也章
众朋友说“食色性也”。先生问:“告子以知觉处为性,如何与‘彼长而我长之’相干?”皆未及对。先生曰:“告子只知得人心,却不知有道心。他觉那趋利避害,饥寒饱暖等处,而不知辨别那利害等处正是本然之性。所以道‘彼长而我长之’,盖谓我无长彼之心,由彼长,故不得不长之,所以指义为外也。”义刚。
问:“告子已不知性,如何知得仁为内?”曰:“他便以其主于爱者为仁,故曰内;以其制是非者为义,故曰外。”又问:“他说义,固不是;说仁,莫亦不是?”曰:“固然。”可学。
“告子谓仁爱之心自我而出,故谓之内;食色之可甘可悦,由彼有此,而后甘之悦之,故谓之外。”又云:“上面‘食色性也’自是一截,下面‘仁内义外’自是一截。故孟子辨告子,只谓:‘何以谓仁内义外也?’爱便是仁之心,宜处便是义。”又云:“‘彼白而我白之’,言彼是白马,我道这是白马。如着白衣服底人,我道这人是着白,言之则一。若长马、长人则不同。长马,则是口头道个老大底马。若长人,则是诚敬之心发自于中,推诚而敬之,所以谓内也。”子蒙。
“白马之白也,无以异于白人之白也。”看来孟子此语,答之亦未尽。谓白马、白人不异,亦岂可也!毕竟“彼白而我白之”,我以为白,则亦出于吾心之分别矣。僩
李时可问“仁内义外”。曰:“告子此说固不是。然近年有欲破其说者,又更不是。谓义专在内,只发于我之先见者便是。如‘夏日饮水,冬日饮汤’之类是已。若在外面商量,如此便不是义,乃是‘义袭’。其说如此。然不知饮水饮汤固是内也。如先酌乡人与敬弟之类,若不问人,怎生得知?今固有人素知敬父兄,而不知乡人之在所当先者;亦有人平日知弟之为卑,而不知其为尸之时,乃祖宗神灵之所依,不可不敬者。若不因讲问商量,何缘会自从里面发出?其说乃与佛氏‘不得拟议,不得思量,直下便是’之说相似,此大害理。又说‘义袭’二字全不是如此,都把文义说错了。只细看孟子之说,便自可见。”时举。
△性无善无不善章
“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或曰:‘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此三者虽同为说气质之性,然两或之说,犹知分别善恶,使其知以性而兼言之,则无病矣。惟告子“无善无不善”之说,最无状。他就此无善无恶之名,浑然无所分别,虽为恶为罪,总不妨也。与今世之不择善恶而颠倒是非称为本性者,何以异哉!僩。
告子说“性无善无不善”,非惟无善,并不善亦无之。谓性中无恶则可,谓无善则性是何物?节。
“性无善无不善”,告子之意,谓这性是不受善,不受恶底物事。“受”字,饶本作“管”。他说“食色性也”,便见得他只道是手能持,足能履,目能视,耳能听,便是性。释氏说“在目曰视,在耳曰闻,在手执捉,在足运奔”,便是他意思。植。
“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性无定形,不可言。孟子亦说:“天下之言性者,则故而已矣。”情者,性之所发。节。
问“乃若其情”。曰:“性不可说,情却可说。所以告子问性,孟子却答他情。盖谓情可为善,则性无有不善。所谓‘四端’者,皆情也。仁是性,恻隐是情。恻隐是仁发出来底端芽,如一个谷种相似,谷之生是性,发为萌芽是情。所谓性,只是那仁义礼知四者而已。四件无不善,发出来则有不善,何故?残忍便是那恻隐反底,冒昧便是那羞恶反底。”植。
问“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曰:“孟子道性善,性无形容处,故说其发出来底,曰‘乃若其情,可以为善’,则性善可知。‘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也’,是人自要为不善耳,非才之不善也。情本不是不好底。李翱灭情之论,乃释老之言。程子‘情其性,性其情’之说,亦非全说情不好也。”璘。
德粹问:“‘孟子道性善’,又曰‘若其情,可以为善’,是如何?”曰:“且道性、情、才三者是一物,是三物?”德粹云:“性是性善,情是反于性,才是才料。”曰:“情不是反于性,乃性之发处。性如水,情如水之流。情既发,则有善有不善,在人如何耳。才,则可为善者也。彼其性既善,则其才亦可以为善。今乃至于为不善,是非才如此,乃自家使得才如此,故曰‘非才之罪’。”某问:“下云恻隐、羞恶、辞逊、是非之心,亦是情否?”曰:“是情。”舜功问:“才是能为此者,如今人曰才能?”曰:“然。李翱复性则是,云‘灭情以复性’,则非。情如何可灭!此乃释氏之说,陷于其中不自知。不知当时曾把与韩退之看否?”可学。
问:“孟子言情、才皆善,如何?”曰:“情本自善,其发也未有染污,何尝不善。才只是资质,亦无不善。譬物之白者,未染时只是白也。”德明。
孟子论才亦善者,是说本来善底才。淳。
孟子言才,不以为不善。盖其意谓善,性也,只发出来者是才。若夫就气质上言,才如何无善恶!端蒙。
问:“孟子论才专言善,何也?”曰:“才本是善,但为气所染,故有善、不善,亦是人不能尽其才。人皆有许多才,圣人却做许多事,我不能做得些子出。故孟子谓:‘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砥。
或问:“‘不能尽其才’之意如何?”曰:“才是能去恁地做底。性本是好,发于情也只是好,到得动用去做也只是好。‘不能尽其才’,是发得略好,便自阻隔了,不顺他道理做去。若尽其才,如尽恻隐之才,必当至于‘博施济众’;尽羞恶之才,则必当至于‘一介不以与人,一介不以取诸人;禄之千乘弗顾,系马千驷弗视’。这是本来自合恁地滔滔做去,止缘人为私意阻隔,多是略有些发动后,便遏折了。天,便似天子;命,便似将告敕付与自家;性,便似自家所受之职事,如县尉职事便在捕盗,主簿职事便在掌簿书;情,便似去亲临这职事;才,便似去动作行移,做许多工夫。邵康节击壤集序云:‘性者,道之形体也;心者,性之郛郭也;身者,心之区宇也;物者,身之舟车也。’”贺孙。
“天生蒸民,有物有则。”盖视有当视之则,听有当听之则,如是而视,如是而听,便是;不如是而视,不如是而听,便不是。谓如“视远惟明,听德惟聪”。能视远谓之明,所视不远,不谓之明;能听德谓之聪,所听非德,不谓之聪。视听是物,聪明是则。推至于口之于味,鼻之于臭,莫不各有当然之则。所谓穷理者,穷此而已。
又举“天生烝民”云云。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圣人所谓道者是如此,何尝说物便是则!
或问:“集注言:‘才,犹材质。’‘才’与‘材’字之别如何?”曰:“‘才’字是就理义上说,‘材’字是就用上说。孟子上说‘人见其濯濯也,则以为未尝有材’,是用‘木’旁‘材’字,便是指适用底说,‘非天之降才尔殊’,便是就理义上说。”又问:“‘才’字是以其能解作用底说,材质是合形体说否?”曰:“是兼形体说,便是说那好底材。”又问:“如说材料相似否?”曰:“是。”义刚。
孟子言人之才本无不善,伊川言人才所遇之有善、有不善也。道夫。
问:“孟子言才与程子异,莫是孟子只将元本好处说否?”曰:“孟子言才,正如言性,不曾说得杀,故引出荀扬来。到程张说出‘气’字,然后说杀了。”士毅。
先生言:“孟子论才,是本然者,不如程子之备。”蜚卿曰:“然则才亦禀于天乎?”曰:“皆天所为,但理与气分为两路。”又问:“程子谓‘才禀于气’,如何?”曰:“气亦天也。”道夫曰:“理纯而气则杂。”曰:“然。理精一,故纯;气粗,故杂。”道夫。
问孟、程所论才同异。曰:“才只一般能为之谓才。”问:“集注说‘孟子专指其出于性者言之,程子兼指其禀于气者言之’,又是如何?”曰:“固是。要之,才只是一个才,才之初,亦无不善。缘他气禀有善恶,故其才亦有善恶。孟子自其同者言之,故以为出于性;程子自其异者言之,故以为禀于气。大抵孟子多是专以性言,故以为性善,才亦无不善。到周子程子张子,方始说到气上。要之,须兼是二者言之方备。只缘孟子不曾说到气上,觉得此段话无结杀,故有后来荀扬许多议论出。韩文公亦见得人有不同处,然亦不知是气禀之异,不妨有百千般样不同,故不敢大段说开,只说‘性有三品’。不知气禀不同,岂三品所能尽耶!”广。
孟子说才,皆是指其资质可以为善处。伊川所谓“才禀于气,气清则才清,气浊则才浊”,此与孟子说才小异,而语意尤密,不可不考。“乃若其情”,“非才之罪也”,以“若”训顺者,未是。犹言如论其情,非才之罪也。盖谓情之发有不中节处,不必以为才之罪尔。退之论才之品有三,性之品有五,其说胜荀扬诸公多矣。说性之品,便以仁义礼智言之,此尤当理。说才之品,若如此推究,则有千百种之多,姑言其大概如此,正是气质之说,但少一个气字耳。伊川谓“论气不论性,不明;论性不论气,不备”,正谓如此。如性习远近之类,不以气质言之不可,正是二程先生发出此理,濂溪论太极便有此意。汉魏以来,忽生文中子,已不多得。至唐有退之,所至尤高。大抵义理之在天地间,初无泯灭。今世无人晓此道理,他时必有晓得底人。
金问:“公都子问性,首以情对,如曰‘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矣’,是也。次又以才对,如曰‘若夫为不善,非才之罪’,是也。继又以心对,如曰‘恻隐羞恶’之类,是也。其终又结之曰:‘或相倍蓰而无算者,不能尽其才者也。’所问者性,而所对者曰才、曰情、曰心,更无一语及性,何也?明道曰:‘禀于天为性,感为情,动为心。’伊川则又曰:‘自性之有形者谓之心,自性之动者谓之情。’如二先生之说,则情与心皆自夫一性之所发。彼问性而对以情与心,则不可谓不切所问者。然明道以动为心,伊川以动为情,自不相侔。不知今以动为心是耶,以动为情是耶?或曰:‘情对性言,静者为性,动者为情。’是说固然也。今若以动为情是,则明道何得却云‘感为情,动为心’哉?横渠云:‘心统性情者也。’既是‘心统性情’,伊川何得却云‘自性之有形者谓之心,自性之有动者谓之情耶’?如伊川所言,却是性统心情者也。不知以心统性情为是耶,性统心情为是耶?此性、情、心,道者未有至当之论也。至若伊川论才,则与孟子立意不同。孟子此章言才处,有曰:‘非才之罪也。’又曰:‘不能尽其才者也。’又曰:‘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又曰:‘以为未尝有才焉。’如孟子之意,未尝以才为不善。而伊川却说才有善有不善,其言曰:‘气清则才善,气浊则才恶。’又曰:‘气清则才清,气浊则才浊。’意者,以气质为才也。以气质为才,则才固有善不善之分也。而孟子却止以才为善者,何也?伊川又曰:‘孟子言“非才之罪”者,盖公都子正问性善,孟子且答他正意,不暇一一辨之也。’审如是说,则孟子云‘非天之降才尔殊’,与夫‘以为未尝有才焉’者,岂皆答公都子之正问哉?其后伊川又引万章之问为证,谓万章尝问象杀舜事,孟子且答他这下意,未暇与他辨完廪、浚井之非。夫完廪、浚井,自是万章不能烛理,轻信如此。孟子且答正问,未暇与他言,此犹可言也。如此篇论才处,尽是孟子自家说得如此,即非公都子之言。其曰未暇一一辨之,却是孟子自错了,未暇辨也。岂其然乎?又说:‘孟子既又答他正意,亦岂容有一字之错?若曰错了一字,不惟启公都子之诘难,传之后世,岂不惑乱学者哉?’此又‘才’之一字,未有至当之论也。”曰:“近思录中一段云:‘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注云:‘“寂然不动”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注云:‘“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夫‘寂然不动’是性,‘感而遂通’是情。故横渠云:‘心统性情者也。’此说最为稳当。如前二先生说话,恐是记录者误耳。如明道‘感为情,动为心’,感与动如何分得?若伊川云:‘自性而有形者谓之心。’某直理会他说不得!以此知是门人记录之误也。若孟子与伊川论才,则皆是。孟子所谓才,止是指本性而言。性之发用无有不善处。如人之有才,事事做得出来。一性之中,万善完备,发将出来便是才也。”又云:“恻隐、羞恶,是心也。能恻隐、羞恶者,才也。如伊川论才,却是指气质而言也。气质之性,古人虽不曾说着,考之经典,却有此意。如书云‘惟人万物之灵,□聪明,作元后’,与夫‘天乃锡王勇智’之说,皆此意也。孔子谓‘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孟子辨告子‘生之谓性’,亦是说气质之性。近世被濂溪拈掇出来,而横渠二程始有‘气质之性’之说。此伊川论才,所以云有善不善者,盖主此而言也。如韩愈所引越椒等事,若不着个气质说,后如何说得他!韩愈论性比之荀扬最好。将性分三品,此亦是论气质之性,但欠一个‘气’字耳。”谟。此下去伪人杰录皆云:“又问:‘既是孟子指本性而言,则孟子谓才无不善,乃为至论。至伊川却云未暇与公都子一一辨者,何也?’曰:‘此伊川一时被他们逼,且如此说了。伊川如此等处亦多,不必泥也。’”
杨尹叔问:“伊川曰‘语其才则有下愚之不移’,与孟子‘非天之降才尔殊’语意似不同?”曰:“孟子之说自是与程子之说小异。孟子只见得是性善,便把才都做善,不知有所谓气禀各不同。如后稷岐嶷,越椒知其必灭若敖,是气禀如此。若都把做善,又有此等处,须说到气禀方得。孟子已见得性善,只就大本处理会,更不思量这下面善恶所由起处,有所谓气禀各不同。后人看不出,所以惹得许多善恶混底说来相炒。程子说得较密。”因举“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须如此兼性与气说,方尽此论。盖自濂溪太极言阴阳、五行有不齐处,二程因其说推出气质之性来。使程子生在周子之前,未必能发明到此。”又曰:“才固是善。若能尽其才,可知是善是好。所以不能尽其才处,只缘是气禀恁地。”问:“才与情何分别?情是才之动否?”曰:“情是这里以手指心。发出,有个路脉曲折,随物恁地去。才是能主张运用做事底。同这一事,有一人会发挥得,有不会发挥得;同这一物,有人会做得,有人不会做,此可见其才。”又问:“气出于天否?”曰:“性与气皆出于天。性只是理,气则已属于形象。性之善,固人所同,气便有不齐处。”因指天气而言:“如天气晴明舒豁,便是好底气;禀得这般气,岂不好!到阴沉黯淡时,便是不好底气;禀得这般气,如何会好!毕竟不好底气常多,好底气常少。以一岁言之,一般天气晴和,不寒不暖,却是好,能有几时如此!看来不是夏寒,便是冬暖;不是愆阳,便是伏阴,所以昏愚凶狠底人常多。”又曰:“人之贫富贵贱寿夭不齐处,都是被气滚乱了,都没理会。有清而薄者,有浊而厚者。颜夭而跖寿,亦是被气滚乱汨没了。尧舜自禀得清明纯粹底气,又禀得极厚,所以为圣人,居天子之位,又做得许大事业,又享许大福寿,又有许大名誉。如孔子之圣,亦是禀得清明纯粹。然他是当气之衰,禀得来薄了,但有许多名誉,所以终身栖栖为旅人,又仅得中寿。到颜子,又自没兴了。”淳。宇同。
伊川“性即理也”,自孔孟后,无人见得到此。亦是从古无人敢如此道。骧。集注。
伊川“性即理也”四字,□扑不破,实自己上见得出来。其后诸公只听得便说将去,实不曾就己上见得,故多有差处。道夫。
“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盖本然之性,只是至善。然不以气质而论之,则莫知其有昏明开塞,刚柔强弱,故有所不备。徒论气质之性,而不自本原言之,则虽知有昏明开塞、刚柔强弱之不同,而不知至善之源未尝有异,故其论有所不明。须是合性与气观之,然后尽。盖性即气,气即性也。若孟子专于性善,则有些是“论性不论气”;韩愈三品之说,则是“论气不论性”。端蒙。
“程子:‘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如孟子‘性善’,是论性不论气;荀扬异说,是论气则昧了性。”曰:“程子只是立说,未指孟子。然孟子之言,却是专论性。”过。
问:“气者性之所寄,故‘论性不论气,则不备’;性者气之所成,故‘论气不论性,则不明’。”曰:“如孟子说性善,是‘论性不论气’也。但只认说性善,虽说得好,终是欠了下面一截。自荀扬而下,便祇‘论气不论性’了。”道夫曰:“子云之说,虽兼善恶,终只论得气。”曰:“他不曾说着性。”道夫。
“论气不论性”,荀子言性恶,扬子言善恶混是也。“论性不论气”,孟子言性善是也。性只是善,气有善不善。韩愈说生而便知其恶者,皆是合下禀得这恶气。有气便有性,有性便有气。节。
“‘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孟子终是未备,所以不能杜绝荀扬之口。”厚之问:“气禀如何?”曰:“禀得木气多,则少刚强;禀得金气多,则少慈祥。推之皆然。”可学。
问“二之则不是”。曰:“不可分作两段说,性自是性,气自是气。如何不可分作两段说?他所以说不备、不明,须是两边都说,理方明备,故云‘二之则不是’。二之者,正指上两句也。”□录云:“‘论性不论气,论气不论性’,便是二之。”或问:“明道说‘生之谓性’,云:‘性即气,气即性,便是不可分两段说。’”曰:“那个又是说性便在气禀上。禀得此气,理便搭附在上面,故云‘性即气,气即性’。若只管说气便是性,性便是气,更没分晓矣。”僩。
或问“二之则不是”。曰:“若只论性而不论气,则收拾不尽,孟子是也。若只论气而不论性,则不知得那原头,荀扬以下是也。韩愈也说得好,只是少个‘气’字。若只说一个气而不说性,只说性而不说气,则不是。”又曰:“须是去分别得他同中有异,异中有同,始得。其初那理未尝不同。才落到气上,便只是那粗处相同。如饥食渴饮,趋利避害,人能之,禽兽亦能之。若不识个义理,便与他一般也。”又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民之秉彝’,这便是异处。‘庶民去之,君子存之’,须是存得这异处,方能自别于禽兽。不可道蠢动含灵皆有佛性,与自家都一般。”义刚。
“性气”二字,兼言方备。孟子言性不及气,韩子言气不及性。然韩不知为气,亦以为性然也。
横渠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如禀得气清明者,这道理只在里面;禀得气昏浊者,这道理亦只在里面,只被这昏浊遮蔽了。譬之水,清底,里面纤微皆可见;浑底,里面便见不得。孟子说性善,只见得大本处,未说到气质之性细碎处。程子谓:“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二之则不是。”孟子只论性,不知论气,便不全备。若三子虽论性,却不论得性,都只论得气,性之本领处又不透彻。荀子只见得不好人底性,便说做恶;扬子只见得半善半恶人底性,便说做善恶混;韩子见得天下有许多般人,故立为三品,说得较近。其言曰:“仁义礼智信,性也;喜怒哀乐爱恶欲,情也。”似又知得性善。荀扬皆不及,只是过接处少一个“气”字。淳。
问:“横渠言‘气质之性’,去伪终未晓。”曰:“性是天赋与人,只一同;气质所禀,却有厚薄。人只是一般人,厚于仁而薄于义,有余于礼而不足于智,便自气质上来。”去伪。
△富岁子弟多赖章
“心之所同然者,谓理也,义也。”孟子此章自“富岁子弟多赖”之下,逐旋譬喻至此。其意谓人性本善,其不善者,陷溺之尔。“同然”之“然”,如然否之“然”,不是虚字,当从上文看。盖自口之同嗜、耳之同听而言,谓人心岂无同以为然者?只是理义而已。故“理义悦心,犹刍豢之悦口”。□。
问:“‘理义之悦我心’,理义是何物?心是何物?”曰:“此说理义之在事者。”节。
“理义之悦我心”章。云:“人之一身,如目之于色,耳之于声,口之于味,莫不皆同,于心岂无所同。‘心之所同然者,理也,义也。’且如人之为事,自家处之当于义,人莫不以为然,无有不道好者。如子之于父,臣之于君,其分至尊无加于此。人皆知君父之当事,我能尽忠尽孝,天下莫不以为当然,此心之所同也。今人割股救亲,其事虽不中节,其心发之甚善,人皆以为美。又如临难赴死,其心本于爱君,人莫不悦之,而皆以为不易。且如今处一件事苟当于理,则此心必安,人亦以为当然。如此,则其心悦乎,不悦乎?悦于心,必矣。”先生曰:“诸友而今听某这说话,可子细去思量看。认得某这话,可以推得孟子意思。”子蒙。
黄先之问:“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先生问:“诸公且道是如何?”所应皆不切。先生曰:“若恁地看文字,某决定道都不会将身去体看。孟子这一段前面说许多,只是引喻理义是人所同有。那许多既都相似,这个如何会不相似。理,只是事物当然底道理;义,是事之合宜处。程先生曰:‘在物为理,处物为义。’这心下看甚么道理都有之,如此做,人人都道是好;才不恁地做,人人都道不好。如割股以救母,固不是王道之中,然人人都道是好,人人皆知爱其亲,这岂不是理义之心人皆有之。诸公适来都说不切,当都是不曾体之于身,只略说得通,便道是了。”贺孙。
器之问:“‘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颜子‘欲罢不能’,便是此意否?”曰:“颜子固是如此。然孟子所说,正是为众人说,当就人心同处看。我恁地,他人也恁地,只就粗浅处看,自分晓,却有受用。若必讨个颜子来证如此,只是颜子会恁地,多少年来更无人会恁地。看得细了,却无受用。”宇。
器之问:“理义人心之同然,以颜子之乐见悦意。”曰:“不要高看,只就眼前看,便都是义理,都是众人公共物事。且如某归家来,见说某人做得好,便欢喜;某人做得不好,便意思不乐。见说人做官做得如何,见说好底,自是快活;见说不好底,自是使人意思不好。岂独自家心下如此,别人都是如此。这只缘人心都有这个义理,都好善,都恶不善。”贺孙。
或问:“口耳目心皆官也。不知天所赋之气质,不昏明清浊其口耳目,而独昏明清浊其心,何也?然夷惠伊尹非拘于气禀者,处物之义,乃不若夫子之时,岂独是非之心不若圣人乎?”曰:“口耳目等亦有昏明清浊之异。如易牙师旷之徒,是其最清者也,心亦由是而已。夷惠之徒,正是未免于气质之拘者,所以孟子以为不同,而不愿学也。”
△牛山之木章
孟子激发人。说放心、良心诸处,说得人都汗流!
问“牛山之木”一章。曰:“‘日夜之所息’底是良心,‘平旦之气’自是气,是两件物事。夜气如雨露之润,良心如萌蘖之生。人之良心,虽是有梏亡,而彼未尝不生。梏,如被他禁械在那里,更不容他转动。亡,如将自家物失去了。”又曰:“‘日夜之所息’,却是心。夜气清,不与物接,平旦之时,即此良心发处。惟其所发者少,而旦昼之所梏亡者展转反覆,是以‘夜气不足以存’矣。如睡一觉起来,依前无状。”又曰:“良心当初本有十分,被他展转梏亡,则他长一分,自家止有九分;明日他又进一分,自家又退,止有八分。他日会进,自家日会退。此章极精微,非孟子做不得许多文章。别人纵有此意,亦形容不得。老苏们只就孟子学作文,不理会他道理,然其文亦实是好。”贺孙。
或问:“‘日夜之所息’,旧兼止息之义,今只作生息之义,如何?”曰:“近看得只是此义。”问:“凡物日夜固有生长,若良心既放,而无操存之功,则安得自能生长?”曰:“放之未远者,亦能生长。但夜间长得三四分,日间所为又放了七八分,却摺转来,都消磨了这些子意思,所以至于梏亡也。”
吴仁父问“平旦之气”。曰:“气清则能存固有之良心。如旦昼之所为,有以汨乱其气,则良心为之不存矣。然暮夜止息,稍不纷扰,则良心又复生长。譬如一井水,终日搅动,便浑了那水。至夜稍歇,便有清水出。所谓‘夜气不足以存’者,便是搅动得太甚。则虽有止息时,此水亦不能清矣。”铢。节录别出。
仁父问“平旦之气”。曰:“心之存不存,系乎气之清不清。气清,则良心方存立得;良心既存立得,则事物之来方不惑,如‘先立乎其大者,则小者弗能夺也’。”又曰:“大者既立,则外物不能夺。”又问:“‘平旦之气’,何故如此?”曰:“歇得这些时后,气便清,良心便长。及旦昼,则气便浊,良心便着不得。如日月何尝不在天上?却被些云遮了,便不明”吴知先问:“夜气如何存?”曰:“孟子不曾教人存夜气,只是说歇得些时,气便清。”又曰:“他前面说许多,这里只是教人操存其心。”又曰:“若存得此心,则气常时清,不特平旦时清;若不存得此心,虽歇得此时,气亦不清,良心亦不长。”又曰:“睡梦里亦七劳八攘。如井水,不打他便清,只管去打便浊了。”节。
“平旦之气”,只是夜间息得许多时节,不与事物接,才醒来便有得这些自然清明之气,此心自恁地虚静。少间才与物接,依旧又汨没了。只管汨没多,虽夜间休息,是气亦不复存。所以有终身昏沉,展转流荡,危而不复者。贺孙。
器之问:“‘平旦之气’,其初生甚微,如何道理能养得长?”曰:“亦只逐日渐渐积累,工夫都在‘旦昼之所为’。今日长得一分,夜气便养得一分;明日又长得一分,明夜又养得两分,便是两日事。日日积累,岁月既久,自是不可御。今若坏了一分,夜气渐薄,明日又坏,便坏成两分,渐渐消,只管无。故曰:‘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夜气不足以存。’到消得多,夜气益薄,虽息一夜,也存不得。又以爱惜钱物为喻,逐日省节,积累自多。”贺孙。寓录别出。
器之问:“孟子‘平旦之气’甚微小,如何会养得完全?”曰:“不能存得夜气,皆是旦昼所为坏了。所谓‘好恶与人相近者几希’,今只要得去这好恶上理会。日用间于这上见得分晓,有得力处,夜气方与你存。夜气上却未有工夫,只是去‘旦昼’理会,这两字是个大关键,这里有工夫。日间进得一分道理,夜气便添得一分;到第二日更进得一分道理,夜气便添得二分;第三日更进得一分道理,夜气便添得三分。日间只管进,夜间只管添,添来添去,这气便盛。恰似使钱相似,日间使百钱,使去九十钱,留得这十钱这里;第二日百钱中使去九十钱,又积得二十钱;第三日如此,又积得三十钱。积来积去,被自家积得多了,人家便从容。日间悠悠地过,无工夫,不长进,夜间便减了一分气;第二日无工夫,夜间又减了二分气;第三日如此,又减了三分气。如此梏亡转深,夜气转亏损了。夜气既亏,愈无根脚,日间愈见作坏。这处便是‘梏之反覆,其违禽兽不远矣’。亦似使钱,一日使一百,却侵了一百十钱,所有底便自减了,只有九十;第二日侵了百二十,所留底又减了,只有八十。使来使去转多,这里底日日都消磨尽了。”因举老子言:“治人事天莫若啬。夫惟啬,是谓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大意也与孟子意相似。但他是就养精神处说,其意自别。平旦之气,便是旦昼做工夫底样子,日用间只要此心在这里。”宇。
器远问:“‘平旦之气’,缘气弱,易为事物所胜,如何?”曰:“这也别无道理,只是渐渐捱将去,自有力。这么只是志不果。”复说第一义云:“如这个,只有个进步捱将去底道理,这只是有这一义。若于此不见得,便又说今日做不得,且待来日;这事做不得,且备员做些子,都是第二、第三义。”贺孙。
问:“‘平旦之气’,少顷便为事物所夺。气禀之弱,如何可以得存?”曰:“这个不容说。只是自去照顾,久后自惯,便自然别。”卓。
敬子问:“旦昼不梏亡,则养得夜气清明?”曰:“不是靠气为主,盖要此气去养那仁义之心。如水之养鱼,水多则鱼鲜,水涸则鱼病。养得这气,则仁义之心亦好,气少则仁义之心亦微矣。”僩。
问:“‘夜气’一章,又说心,又说气,如何?”曰:“本是多说心。若气清,则心得所养,自然存得清气;浊,则心失所养,便自浊了。”贺孙。
或问:“夜气、旦气如何?”曰:“孟子此段首尾,止为良心设尔。人多将夜气便做良心说了,非也。‘夜气不足以存’,盖言夜气至清,足以存得此良心尔。平旦之气亦清,亦足以存吾良心,故其好恶之公犹与人相近,但此心存得不多时也。至‘旦昼之所为,则梏亡之矣’。所谓梏者,人多谓梏亡其夜气,亦非也。谓旦昼之为,能梏亡其良心也。”谟。
“夜气不足以存”,是存个甚?人多说只是夜气,非也。这正是说那本然底良心。且如气,不成夜间方会清,日间都不会清。今人日用间,良心亦何尝不发见,为他又梏亡了。若存得这个心,则气自清,气清,则养得这个心常存。到“夜气不足以存”,则此心陷溺之甚,虽是夜气清时,亦不足以存之矣。此章前面譬喻甚切,到得后面归宿处极有力。今之学者最当于此用功。
问“夜气”一节。曰:“今人只说夜气,不知道这是因说良心来。得这夜气来涵养自家良心,又便被他旦昼所为梏亡之。旦昼所为,交羇得没理会。到那夜气涵养得好时,清明如一个宝珠相似,在清水里,转明彻;若顿在浊水中,寻不见了。”又曰:“旦昼所为,坏了清明之气。夜气微了,旦昼之气越盛。一个会盛,一个会微。消磨得尽了,便与禽兽不远。”植。
景绍问“夜气、平旦之气。”曰:“这一段,其所主却在心。某尝谓,只有伊川说:‘夜气之所存者,良知也,良能也。’诸家解注,惟此说为当。仁义之心,人所固有,但放而不知求,则天之所以与我者始有所汨没矣。是虽如此,然其日夜之所休息,至于平旦,其气清明,不为利欲所昏,则本心好恶,犹有与人相近处。至‘其旦昼之所为,又有以梏亡之。梏之反覆’,则虽有这些夜气,亦不足以存养其良心。反覆,只是循环。‘夜气不足以存’,则虽有人之形,其实与禽兽不远。故下文复云:‘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良心之消长,只在得其养与失其养尔。‘牛山之木尝美矣’,是喻人仁义之心。‘郊于大国,斧斤伐之’,犹人之放其良心。‘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蘖之生’,便是‘平旦之气,其好恶与人相近’处。旦昼之梏亡,则又所谓‘牛羊又从而牧之’,虽芽蘖之萌,亦且戕贼无余矣。”道夫问:“此莫是心为气所动否?”曰:“然。”章末所问,疑有未尽。道夫。
问“夜气”。曰:“夜气静。人心每日梏于事物,斫丧戕贼,所余无几,须夜气静,庶可以少存耳。至夜气之静而犹不足以存,则去禽兽不远,言人理都丧也。前辈皆无明说。某因将孟子反覆熟读,每一段三五十过,至此方看得出。后看程子却说:‘夜气之所存者,良知良能也。’与臆见合。以此知观书不可苟,须熟读深思,道理自见。”大雅。
问“夜气”一章。曰:“气只是这个气,日里也生,夜间也生。只是日间生底,为物欲梏之,随手又耗散了。夜间生底,则聚得在那里,不曾耗散,所以养得那良心。且如日间目视耳听,口里说话,手足运动,若不曾操存得,无非是耗散底时节。夜间则停留得在那里。如水之流,夜间则闸得许多水住在这里,这一池水便满,次日又放干了;到夜里,又聚得些小。若从平旦起时,便接续操存而不放,则此气常生而不已。若日间不存得此心,夜间虽聚得些小,又不足以胜其旦昼之梏亡,少间这气都干耗了,便不足以存其仁义之心。如个船合在干燥处,转动不得了。心如个宝珠,气如水。若水清,则宝珠在那里也莹彻光明;若水浊,则和那宝珠也昏浊了。”又曰:“‘夜气不足以存’,非如公说心不存与气不存,是此气不足以存其仁义之心。伊川云:‘夜气所存,良知良能也。’这‘存’字,是个保养护卫底意。”又曰:“此段专是主仁义之心说,所以‘此岂山之性也哉’下,便接云:‘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又曰:“此章不消论其他,紧要处只在‘操则存’上。”僩。
问:“两日作工夫如何?”某答略如旧所对。曰:“‘夜气’章如何?”答以:“萌蘖生上,便见得无止息本初之理。若完全底人,此气无时不清明。却有一等日间营管梏亡了,至夜中静时犹可收拾。若于此更不清明,则是真禽兽也。”曰:“今用何时气?”曰:“总是一气。若就孟子所说,用平旦气。”曰:“‘夜气不足以存’,先儒解多未是。不足以存此心耳,非谓存夜气也。此心虚明广大,却被他梏亡。日间梏亡既甚,则夜一霎时静亦不存,可见其都坏了。”可学。
盖卿问“夜气”一章。曰:“夜气是母,所息者是子。盖所息者本自微了,旦昼只管梏亡。今日梏一分,明日梏一分,所谓‘梏之反覆’,而所息者泯,夜气亦不足以存。若能存,便是息得仁义之良心。”又曰:“夜气只是不与物接时。”植。
问“夜气”之说。曰:“只是借夜气来滋养个仁义之心。”炎。
夜气存,则清过这边来。闳祖。
子上问“夜气”。曰:“此段紧要,在‘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璘。
“牛山之木”,譬人之良心,句句相对,极分明。天地生生之理,本自不息,惟旦昼之所为,有所梏亡。然虽有所梏亡,而夜气之所息,平旦之气,自然有所生长。自此渐能存养,则良心渐复。惟其于梏亡之余,虽略略生长得些子,至日用间依旧汨于物欲,又依然坏了,则是“梏之反覆”。虽夜间休息,其气只恁地昏,亦不足以存此良心。故下面又说:“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见得虽梏亡之余,有以养之,则仁义之心即存。缘是此心本不是外面取来,乃是与生俱生。下又说存养之要,举孔子之言:“操则存,舍则亡。”见此良心,其存亡只在眇忽之间,才操便在这里,才舍便失去。若能知得常操之而勿放,则良心常存,夜之所息,益有所养。夜之所养愈深,则旦昼之所为,无非良心之发见矣。又云:“气与理本相依。旦昼之所为不害其理,则夜气之所养益厚;夜之所息既有助于理,则旦昼之所为益无不当矣。日间梏亡者寡,则夜气自然清明虚静,至平旦亦然。至旦昼应事接物时,亦莫不然。”贺孙。
“人心于应事时,只如那无事时方好。”又举孟子“夜气”一章云:“气清,则心清。‘其日夜之所息’,是指善心滋长处言之。人之善心虽已放失,然其日夜之间,亦必有所滋长。又得夜气澄静以存养之,故平旦气清时,其好恶亦得其同然之理。‘旦昼之所为,有梏亡之矣’,此言人才有此善心,便有不善底心来胜了,不容他那善底滋长耳。”又曰:“今且看那平旦之气,自别。”广云:“如童蒙诵书,到气昏时,虽读数百遍,愈念不得;及到明早,又却自念得。此亦可见平旦之气之清也。”曰:“此亦只就气上说,故孟子末后收归心上去。”曰:“‘操则存,舍则亡。’盖人心能操则常存,岂特夜半平旦?”又云:“恻隐、羞恶是已发处。人须是于未发时有工夫,始得。”广。
问:“良心与气,合下虽是相资而生,到得后来或消或长,毕竟以心为主?”曰:“主渐盛则客渐衰,主渐衰则客渐盛。客盛然后胜这主,故曰‘志动气者十九,气动志者十一’。”贺孙云:“若是客胜得主,毕竟主先有病。”贺孙。
再三说“夜气”一章,曰:“气清则心清。‘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气’,盖是静时有这好处发见。缘人有不好处多,所以才有好处,便被那不好处胜了,不容他好处滋长。然孟子此说,只为常人言之。其实此理日间亦有发见时,不止夜与平旦。所以孟子收拾在‘操则存,舍则亡’上,盖为此心操之则存也。”人杰。
刘用之问“夜气”之说。曰:“他大意只在‘操则存,舍则亡’两句上。心一放时,便是斧斤之戕,牛羊之牧;一收敛在此,便是日夜之息,雨露之润。他要人于旦昼时,不为事物所汨。”文蔚。
问“夜气”一章。曰:“这病根只在放其良心上。盖心既放,则气必昏,气既昏则心愈亡。两个互相牵动,所谓‘梏之反覆’。如下文‘操则存,舍则亡’,却是用功紧切处,是个生死路头。”又云:“‘梏之反覆’,都不干别事,皆是人之所为有以致之。”焘。
孟子言“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只是状人之心是个难把捉底物事,而人之不可不操。出入,便是上面操存舍亡。入则是在这里,出则是亡失了。此大约泛言人心如此,非指已放者而言,亦不必要于此论心之本体也。端蒙。
“操则存,舍则亡”,只是人能持此心则心在,若舍之便如去失了。求放心,不是别有一物在外,旋去收拾回来。只是此心频要省察,才觉不在,便收之尔。按先生他语:“只操,便存;只求,便是不放。”如复卦所谓‘出入无疾’,出只是指外而言,入只是指内而言,皆不出乎一卦。孟子谓‘出入无时’,心岂有出入,只要人操而存之耳。明道云:‘圣贤千言万语,只要人收已放之心。’释氏谓‘一大藏教,只是一个注脚’。所谓‘圣贤千言万语’,亦只是一个注脚而已。”谟。
问“操则存”。曰:“心不是死物,须把做活物看。不尔,则是释氏入定、坐禅。操存者,只是于应事接物之时,事事中理,便是存。若处事不是当,便是心不在。若只管兀然守在这里,蓦忽有事至于吾前,操底便散了,却是‘舍则亡’也。”仲思问:“于未应接之时如何?”曰:“未应接之时,只是戒慎恐惧而已。”又问:“若戒慎恐惧,便是把持。”曰:“也须是持,但不得硬捉在这里。只要提教他醒,便是操,不是块然自守。”砥。
人心“操则存,舍则亡”,须是常存得,“造次颠沛必于是”,不可有一息间断。于未发之前,须是得这虚明之本体分晓。及至应事接物时,只以此处之,自然有个界限节制,揍着那天然恰好处。广。
“操则存,舍则亡。”非无也,逐于物而忘返耳。
子上问“操则存,舍则亡”。曰:“若不先明得性善,有兴起必为之志,恐其所谓操存之时,乃舍亡之时也。”璘。
“操则存”,须于难易间验之。若见易为力,则真能操也。难,则是别似一物,操之未真也。伯羽。
某尝谓,这心若未正时,虽欲强教他正,也卒乍未能得他正。若既正后,虽欲邪,也卒乍邪未得。虽曰“操则存,舍则亡”,也不得恁地快,自是他势恁地。伯羽。
“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人更不知去操舍上做工夫,只去出入上做工夫。
孟子言操舍存亡,都不言所以操存求放之法,只操之、求之便是。知言问“以放心求心如何”,问得来好。他答不得,只举齐王见牛事。殊不知,只觉道我这心放了底,便是心,何待见牛时方求得!伯羽。
盖卿以为,“操则存”,便是心未尝放;“舍则亡”,便是此心已放。曰:“是如此。”盖卿。
求放、操存,皆兼动静而言,非块然默守之谓。道夫。
操存舍亡,只在瞬息之间,不可不常常着精采也。又曰:“孟子‘求放心’语已是宽。若‘居处恭,执事敬’二语,更无余欠。”贺孙。
“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惟心之谓与!”“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这个只在我,非他人所能与也。非礼勿视听言动,勿与不勿,在我而已。今一个无状底人,忽然有觉,曰:“我做得无状了!”便是此心存处。孟子言“求其放心”,亦说得慢了。人杰。
问:“注云:‘出入无定时,亦无定处。’既云操则常存,则疑若有一定之所矣。”曰:“此四句,但言本心神明不测,不存即亡,不出即入,本无定所。如今处处常要操存,安得有定所!某常说,‘操则存’,‘克己复礼’,‘敬以直内’等语,不须讲量,不须论辨,只去操存、克复便了。只今眼下便是用功处,何待拟议思量!与辨论是非,讲究道理不同。若此等处,只下着头做便是,不待问人。”僩。
因操舍而有存亡出入。僩。
入,不是已放之心入来。升卿。
触物而放去是出;在此安坐,不知不觉被他放去,也是出。故学先求放心。升卿。
道夫言:“尝与子昂论心无出入。子昂论心大无外,固无出入。道夫因思心之所以存亡者,以放下与操之之故,非真有出入也。”曰:“言有出入,也是一个意思;言无出入,也是一个意思。但今以夫子之言求之,他分明道‘出入无时’。且看自家今汨汨没没在这里,非出入而何?惟其神明不测,所以有出入;惟其能出入,所以神明不测。”道夫。
或问:“‘出入无时’,非真有出入,只是以操舍言。”曰:“出入便是存亡。操便存,舍便亡。”又曰:“有人言无出入,说得是好。某看来,只是他偶然天资粹美,不曾大段流动走作,所以自不见得有出入。要之,心是有出入。此亦只可以施于他一身,不可为众人言。众人是有出入,圣贤立教通为众人言,不为一人言。”贺孙。
“操则存,舍则亡”,程子以为操之之道,惟在“敬以直内”而已。如今做工夫,却只是这一事最紧要。这“主一无适”底道理,却是一个大底,其他道理总包在里面。其他道理已具,所谓穷理,亦止是自此推之,不是从外面去寻讨。一似有个大底物事,包得百来个小底物事;既存得这大底,其他小底只是逐一为他点过,看他如何模样,如何安顿。如今做工夫,只是这个最紧要。若是闲时不能操而存之,这个道理自是间断。及临事方要穷理,从那里捉起!惟是平时常操得存,自然熟了,将这个去穷理,自是分明。事已,此心依前自在。又云:“虽是识得个大底都包得,然中间小底,又须着逐一点掇过。”贺孙。集义。
“‘夜气’之说,常在日间,旧看此不分明。后来看伊川语有云‘夜气不足以存良知良能也’,方识得破。”可学云:“此一段首末,自是论心。”曰:“然。”可学。
人心缘境,出入无时。如看一物,心便在外,看了即便在此。随物者是浮念;此是本心,浮念断,便在此。其实不是出入,但欲人知出入之故耳。无出入是一种人,有出入是一种人。所以云淳夫女知心而不知孟子。此女当是完实,不劳攘,故云“无出入”;而不知人有出入者多,犹无病者不知人之疾痛也。方。
伯丰问:“淳夫女子‘虽不识孟子,却识心’,如何?”曰:“试且看程子当初如何说?”及再问,方曰:“人心自是有出入,然亦有资禀好底,自然纯粹。想此女子自觉得他个心常湛然无出入,故如此说,只是他一个如此。然孟子之说却大,乃是为天下人说。盖心是个走作底物。伊川之意,只谓女子识心,却不是孟子所引夫子之言耳。”□。
范淳夫之女谓:“心岂有出入?”伊川曰:“此女虽不识孟子,却能识心。”此一段说话,正要人看。孟子举孔子之言曰“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此别有说。伊川言淳夫女“却能识心”。心却易识,只是不识孟子之意。去伪。
△鱼我所欲章
问“舍生取义”。曰:“此不论物之轻重,只论义之所安耳。”时举。
“义在于生,则舍死而取生;义在于死,则舍生而取死。上蔡谓:‘义重于生,则舍生而取义;生重于义,则当舍义而取生。’既曰‘义在于生’,又岂可言‘舍义取生’乎?”蜚卿问:“生,人心;义,道心乎?”曰:“欲生恶死,人心也;惟义所在,道心也。权轻重却又是义。”明道云:“义无对。”或曰:“义与利对。”道夫问:“若曰‘义者利之和’,则义依旧无对。”曰:“正是恁地。”道夫。
上蔡谓:“义重于生,则舍生取义;生重于义,则舍义取生。”此说不然。义无可舍之理,当死而死,义在于死;不当死而死,义在于不死,无往而非义也。闳祖。
因论夜气存养之说,曰:“某尝见一种人汲汲营利求官职,不知是勾当甚事。后来思量孟子说:‘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非独贤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贤者能勿丧耳。’他元来亦有此心,只是他自失了,今却别是一种心,所以不见义理。”文蔚云:“他虽是如此,想羞恶之心亦须萌动,亦自见得不是,但不能胜利欲之心耳。”曰:“只是如此,济甚事?今夜愧耻,明日便不做,方是。若愧耻后,又却依旧自做,何济于事!”文蔚。
或曰:“‘万钟于我何加焉?’他日或为利害所昏,当反思其初,则不为所动矣。”曰:“此是克之之方。然所以克之者,须是有本领后,临时方知克去得。不然,临时比并,又却只是择利处之耳。”璘。
△仁人心也章
“仁,人心也”,是就心上言;“义,人路也”,是就事上言。伯羽。
问:“‘仁,人心;义,人路。’路是设譬喻,仁却是直指人心否?”曰:“‘路’字非譬喻。恐人难晓,故谓此为人之路,在所必行尔。”谟。
或问“仁,人心;义,人路”。曰:“此犹人之行路尔。心即人之有知识者,路即贤愚之所共由者。孟子恐人不识仁义,故以此喻之。然极论要归,只是心尔。若于此心常得其正,则仁在其中。故自‘舍正路而不由,放其心而不知求’以下,一向说从心上去。”大雅。
敬之问“仁,人心也”。曰:“仁是无形迹底物事,孟子恐人理会不得,便说道只人心便是。却不是把仁来形容人心,乃是把人心来指示仁也。所谓‘放其心而不知求’,盖存得此心便是仁;若此心放了,又更理会甚仁!今人之心静时昏,动时扰乱,便皆是放了。”时举。
问:“杨氏谓:‘孟子言:“仁,人心也。”最为亲切。’窃谓以心之德为仁,则可;指人心即是仁,恐未安。”曰:“‘仁,人心也;义,人路也。’此指而示之近。缘人不识仁义,故语之以仁只在人心,非以人心训仁;义,只是人之所行者是也。”必大。
孟子说:“仁,人心也。”此语最亲切。心自是仁底物事,若能保养存得此心,不患他不仁。孔门学者问仁不一,圣人答之亦不一,亦各因其人而不同,然大概不过要人保养得这物事。所以学者得一句去,便能就这一句上用工。今人只说仁是如何,求仁是如何,待他寻得那道理出来,却不知此心已自失了。程子“谷种”之喻甚善。若有这种种在这里,何患生理不存!
“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某以为,鸡犬放则有未必可求者,惟是心才求则便在,未有求而不可得者。道夫。
孟子盖谓,鸡犬不见,尚知求之;至于心,则不知求。鸡犬之出,或遭伤害,或有去失,且有求而不得之时。至于此心,无有求而不得者。便求便在,更不用去寻讨。那失底自是失了,这后底又在。节节求,节节在。只恐段段恁地失去,便不得。今日这段失去了,明日那段又失,一向失却,便不是。子蒙。
或问“求放心”。曰:“此心非如鸡犬出外,又着去捉他;但存之,只在此,不用去捉他。放心,不独是走作唤做放,才昏睡去,也是放。只有些昏惰,便是放。”恪录。
或问:“求放心,愈求则愈昏乱,如何?”曰:“即求者便是贤心也。知求,则心在矣。今以已在之心复求心,即是有两心矣。虽曰譬之鸡犬,鸡犬却须寻求乃得;此心不待宛转寻求,即觉其失,觉处即心,何更求为?自此更求,自然愈失。此用力甚不多,但只要常知提醒尔。醒则自然光明,不假把捉。今言‘操之则存’,又岂在用把捉!亦只是说欲常常醒觉,莫令放失,便是。此事用力极不多,只是些子力尔。然功成后,却应事接物,观书察理,事事赖他。如推车子,初推却用些力,车既行后,自家却赖他以行。”大雅。
放心,只是知得,便不放。如鸡犬之放,或有隔一宿求不得底,或有被人杀,终身求不得底。如心,则才知是放,则此心便在这里。五峰有一段说得甚长,然说得不是。他说齐王见牛为求放心。如终身不见此牛,不成此心便常不见!只消说知其为放而求之,则不放矣。“而求之”三字,亦剩了。从周。
或问“求放心”。曰:“知得心放,此心便在这里,更何用求?适见道人题壁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说得极好!知言中或问‘求放心’,答语举齐王见牛事。某谓不必如此说,不成不见牛时,此心便求不得!若使某答之,只曰:‘知其放而求之,斯不放矣。’‘而求之’三字,亦自剩了。”学蒙。
季成问:“为学当求放心?”曰:“若知放心而求之,则心不放矣。知之则心已在此,但不要又放了可也。然思之,尚多了‘而求之’三字。”盖卿从旁而言曰:“盖卿尝以为,‘操则存’,便是心未尝放;‘舍则亡’,便是此心已放。”曰:“是如此。”盖卿。
人心才觉时便在。孟子说“求放心”,“求”字早是迟了。夔孙。
“求放心”,只觉道:“我这心如何放了!”只此念才起,此言未出口时,便在这里。不用拟议别去求之,但常省之而勿失耳。伯羽。
“求放心”,也不是在外面求得个放心来,只是求时便在。“我欲仁,斯仁至矣”,只是欲仁便是仁了。义刚。
“求放心”,非以一心求一心,只求底便是已收之心;“操则存”,非以一心操一心,只操底便是已存之心。心虽放千百里之远,只一收便在此,他本无去来也。伯羽。
季成问“放心”。曰:“如‘求其放心’,‘主一之谓敬’之类,不待商量,便合做起。若放迟霎时,则失之。如辨明是非,经书有疑之类,则当商量。”盖卿。
孟子言“求放心”。你今只理会这物事常常在时,私欲自无着处。且须持敬。祖道。
收放心,只是收物欲之心。如理义之心,即良心,切不须收。须就这上看教熟,见得天理人欲分明。从周。
叔重问:“所谓‘求放心’者,不是但低眉合眼,死守此心而已;要须常使此心顿放在义理上。”曰:“也须是有专静之功,始得。”时举因云:“自来见得此理真无内外,外面有跬步不合道理,便觉此心慊然。前日侍坐,深有得于先生‘醒’之一字。”曰:“若常醒在这里,更须看恻隐、羞恶、是非、恭敬之心所发处,始得。当一念虑之发,不知是属恻隐耶,羞恶、是非、恭敬耶?须是见得分明,方有受用处。”时举。
心兼摄性情,则极好。然“出入无时,莫知其乡”,难制而易放,则又大不好。所谓“求其放心”,又只是以心求其心。“心求心”说,易入谢氏“有物”之说,要识得。端蒙。
“求放心”,初用求,后来不用求。所以病翁说:“既复其初,无复之者。”文蔚。
“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不是学问之道只有求放心一事,乃是学问之道皆所以求放心。如圣贤一言一语,都是道理。贺孙。
“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诸公为学,且须于此着切用工夫。且学问固亦多端矣,而孟子直以为无他。盖身如一屋子,心如一家主。有此家主,然后能洒扫门户,整顿事务。若是无主,则此屋不过一荒屋尔,实何用焉?且如中庸言学、问、思、辨四者甚切,然而放心不收,则以何者而学、问、思、辨哉!此事甚要。诸公每日若有文字思量未透,即可存着此事。若无文字思量,即收敛此心,不容一物,乃是用功也。壮祖。
学问之道,孟子断然说在求放心。学者须先收拾这放心,不然,此心放了,博学也是闲,审问也是闲,如何而明辨!如何而笃行!铢。
学须先以求放心为本。致知是他去致,格物是他去格,正心是他去正,无忿懥等事。诚意是他自省悟,勿夹带虚伪;修身是他为之主,不使好恶有偏。伯羽。
“‘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旧看此只云但求其放心,心正则自定,近看尽有道理。须是看此心果如何,须是心中明尽万理,方可;不然,只欲空守此心,如何用得!如平常一件事,合放重,今乃放轻,此心不乐;放重,则心乐。此可见此处乃与大学致知、格物、正心、诚意相表里。”可学谓:“若不于穷理上作工夫,遽谓心正,乃是告子不动心,如何守得?”曰:“然。”又问:“旧看‘放心’一段,第一次看,谓不过求放心而已。第二次看,谓放心既求,尽当穷理。今闻此说,乃知前日第二说已是隔作两段。须是穷理而后求得放心,不是求放心而后穷理。”曰:“然。”可学。
问:“孟子只说学问之道,在求放心而已,不曾欲他为。”曰:“上面煞有事在,注下说得分明,公但去看。”又曰:“说得太紧切,则便有病。孟子此说太紧切,便有病。”节。
上有“学问”二字在,不只是求放心便休。节。
孟子曰:“求其放心而已矣。”当于未放之前看如何,已放之后看如何,复得了又看是如何。作三节看后,自然习熟,此心不至于放。季礼。
孟子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可煞是说得切。子细看来,却反是说得宽了。孔子只云:“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若能如此,则此心自无去处,自不容不存,此孟子所以不及孔子。
问:“先生向作仁说,大率以心具爱之理,故谓之仁。今集注‘仁,人心也’,只以为‘酬酢万变之主’,如何?”曰:“不要如此看,且理会个‘仁,人心也’,须见得是个‘酬酢万变之主’。若只管以彼较此,失了本意。看书且逐段看,如吃物相似,只咀嚼看如何。向为人不理会得仁,故做出此等文字,今却反为学者争论。”窦云:“先生之文似药方,服食却在学者。”曰:“治病不治病,却在药方;服食见效不见效,却在人。”窦问:“心中湛然清明,与天地相流通,此是仁否?”曰:“湛然清明时,此固是仁义礼智统会处。今人说仁,多是把做空洞底物看,却不得。当此之时,仁义礼智之苗脉已在里许,只是未发动。及有个合亲爱底事来,便发出恻隐之心;有个可厌恶底事来,便发出羞恶之心。礼本是文明之理,其发便知有辞逊;智本是明辨之理,其发便知有是非。”又曰:“仁是恻隐之母,恻隐是仁之子。又仁包义礼智三者,仁似长兄,管属得义礼智,故曰‘仁者善之长。’”德明。集注。
蜚卿问:“孟子说‘求放心’,从‘仁,人心也’,说将来。莫是收此心便是仁,存得此心可以存此仁否?”曰:“也只是存得此心,可以存此仁。若只收此心,更无动用生意,又济得甚么!所以明道又云:‘自能寻向上去。’这是已得此心,方可做去;不是道只块然守得这心便了。”问:“放心还当将放了底心重新收来;还只存此心,便是不放?”曰:“看程先生所说,文义自是如此,意却不然。只存此心,便是不放;不是将已纵出了底,依旧收将转来。如‘七日来复’,终不是已往之阳,重新将来复生。旧底已自过去了,这里自然生出来。这一章意思最好,须将来日用之间常常体认看。这个初无形影,忽然而存,忽然而亡。‘诚无为,几善恶’,通书说此一段尤好。‘诚无为’,只是常存得这个实理在这里。惟是常存得实理在这里,方始见得几,方始识得善恶。若此心放而不存,一向反覆颠错了,如何别认得善恶?以此知这道理虽然说得有许多头项,看得熟了,都自相贯通。圣贤当初也不是有意说许多头项,只因事而言。”贺孙。
明道说“圣贤千言万语”云云,只是大概说如此。若“已放之心”,这个心已放去了,如何会收得转来!只是莫令此心逐物去,则此心便在这里。不是如一件物事,放去了又收回来。且如浑水自流过去了,如何会收得转!后来自是新底水。周先生曰“诚心,复其不善之动而已”,只是不善之动消于外,则善便实于内。“操则存,舍则亡。”只是操,则此心便存。孟子曰:“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可谓善喻。然鸡犬犹有放失求而不得者。若心,则求着便在这里。只是知求则心便在此,未有求而不可得者。池本作“便是反复入身来”。贺孙。
孟子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此最为学第一义也。故程子云:“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欲人将已放之心,约之使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某近因病中兀坐存息,遂觉有进步处。大抵人心流滥四极,何有定止。一日十二时中有几时在躯壳内?与其四散闲走,无所归着,何不收拾令在腔子中。且今纵其营营思虑,假饶求有所得,譬如无家之商,四方营求,得钱虽多,若无处安顿,亦是徒费心力耳。大雅。
问:“明道云:‘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收放心。’”曰:“所谓讲学读书,固是。然要知所以讲学,所以读书,所以致知,所以力行,以至习礼习乐,事亲从兄,无非只是要收放心。孟子之意,亦是为学问者无他,皆是求放心尔。此政与‘思无邪’一般,所谓‘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使人知善而劝,知恶而戒,亦只是一个‘思无邪’耳。”□。
明道云:“圣贤千言万语,只要人将已放之心,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也。”伊川云:“人心本善,流而为恶,乃放也。”初看亦自疑此两处。诸公道如何?须看得此两处自不相碍,乃可。二先生之言本不相碍,只是一时语,体用未甚完备。大意以为此心无不善,止缘放了。苟才自知其已放,则放底便断,心便在此。心之善,如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端,自然全得也。伊川所谓“人心本善”,便正与明道相合。惟明道语未明白,故或者错看,谓是收拾放心,遂如释氏守个空寂。不知其意谓收放心只存得善端,渐能充广,非如释氏徒守空寂,有体无用。且如一向纵他去,与事物相靡相刃,则所谓恻隐、羞恶、恭敬、是非之善端,何缘存得?贺孙。
明道曰:“圣贤千言万语,只是教人将已放底心,反复入身来,自能寻向上去,下学而上达。”池本下云:“看下二句,必不至空守此心,无所用也。”伊川曰:“心本善,流入于不善。”须理会伊川此语。若不知心本善,只管去把定这个心教在里,只可静坐,或如释氏有体无用,应事接物不得。流入不善,池本云“四端备于吾心。心存,然后能扩而充之;心放,则颠冥莫觉,流入不善”云云。是失其本心。如“向为身死而不受,今为妻妾之奉为之”,若此类是失其本心。又如心有忿懥、恐惧、好乐、忧患,则不得其正。池本下云:“心不在焉,亦是放。二说未尝相碍。”贺孙。
问:“程子说,圣人千言万语云云,此下学上达工夫也。窃谓心若已放了,恐未易收拾,不审其义如何?”曰:“孟子谓‘出入无时,莫知其乡’,心岂有出入!出只指外而言,入只指内而言,只是要人操而存之耳,非是如物之散失而后收之也。”辉。
“文字极难理会。孟子要略内说放心处,又未是。前夜方思量得出,学问之道,皆所以求放心;不是学问只有求放心一事。程先生说得如此,自家自看不出。”问贺孙:“晓得否?”曰:“如程子说:‘吾作字甚敬,只此便是学。’这也可以收放心,非是要字好也。”曰:“然。如洒扫应对,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皆所以求放心。”贺孙。
“福州陈烈少年读书不上,因见孟子‘求放心’一段,遂闭门默坐半月出来,遂无书不读。亦是有力量人,但失之怪耳。”因曰:“今人有养生之具,一失之便知求之。心却是与我同生者,因甚失而不求?”或云:“不知其失耳。”曰:“今圣贤分明说向你,教你求,又不求,何也?孟子于此段再三提起说,其谆谆之意,岂苟然哉?今初求,须猛勇作力,如煎药,初用猛火;既沸之后,方用慢火养之,久之须自熟也。”大雅。
△人之于身也章
孟子文义自分晓,只是熟读,教他道理常在目前胸中流转,始得。又云:“‘饮食之人,无有失也,则口腹岂适为尺寸之肤哉!’此数句被恁地说得倒了,也自难晓。意谓使饮食之人,真个无所失,则口腹之养本无害。然人屑屑理会口腹,则必有所失无疑。是以当知养其大体,而口腹底他自会去讨吃,不到得饿了也。”贺孙。
△公都子问钧是人也章
耳目之官不能思,故蔽于物。耳目,一物也;外物,一物也。以外物而交乎耳目之物,自是被他引去。唯“心之官则思”,故“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惟在人思不思之间耳。然此物乃天之与我者,所谓大者也。君子当于思处用工,能不妄思,是能“先立其大者”也。“立”字下得有力,夫然后耳目之官小者弗能夺也,是安得不为大人哉!大雅。
耳目亦物也,不能思而交于外物,只管引将去。心之官,固是主于思,然须是思方得。若不思,却倒把不是做是,是底却做不是。心虽主于思,又须着思,方得其所思。若不思,则邪思杂虑便顺他做去,却害事。贺孙。
问:“‘不思而蔽于物。’蔽,是遮蔽否?”曰:“然。”又问:“如目之视色,从他去时,便是为他所蔽。若能思,则视其所当视,不视其所不当视,则不为他所蔽矣。”曰:“然。若不思,则耳目亦只是一物,故曰:‘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广。
问“物交物”。曰:“上个‘物’字主外物言,下个‘物’字主耳目言。孟子说得此一段好,要子细看。耳目谓之物者,以其不能思。心能思,所以谓之大体。”问:“‘官’字如何?”曰:“官是主。心主思,故曰‘先立乎其大者’。昔汪尚书见焦先生,问为学如何,焦先生只说一句:‘先立乎其大者。’”祖道。
“心之官则思”,固是元有此思。只恃其有此,任他如何,却不得。须是去思,方得之,不思,则不得也。此最要紧。下云“先立乎其大者”,即此思也。心元有思,须是人自主张起来。贺孙。
“孟子说:‘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弗能夺也。’此语最有力,且看他下一个‘立’字。昔汪尚书问焦先生为学之道,焦只说一句曰:‘先立乎其大者。’以此观之,他之学亦自有要。卓然竖起自心,方子录云:“立者,卓然竖起此心。”便是立,所谓‘敬以直内’也。故孟子又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求放心,非是心放出去,又讨一个心去求他。如人睡着觉来,睡是他自睡,觉是他自觉,只是要常惺惺。”赵昌父云:“学者只缘断续处多。”曰:“只要学一个不断续。”文蔚。
“先立乎大者,则小者不能夺。”今忘前失后,心不主宰,被物引将去,致得胶扰,所以穷他理不得。德明。
“此天之所以与我者”,古本此皆作“比”,赵岐注亦作“比方”。天之与我者则心为大,耳目为小,其义则一般。但孟子文恐不如此。“比”字不似“此”字较好。广。
问:“集注所载范浚心铭,不知范曾从谁学?”曰:“不曾从人,但他自见得到,说得此件物事如此好。向见吕伯恭甚忽之,问:‘须取他铭则甚?’曰:‘但见他说得好,故取之。’曰:‘似恁说话,人也多说得到。’曰:‘正为少见有人能说得如此者,此意盖有在也。’”广。
△有天爵者章
问“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曰:“从,不必作听从之‘从’,只修天爵,人爵自从后面来,如‘禄在其中矣’之意。修其天爵,自有个得爵禄底道理,与要求者气象大故相远。”去伪。
黄先之问此章。曰:“那般处也自分晓,但要自去体认那个是内,那个是外?自家是向那边去?那边是是,那边是不是?须要实见得如此。”贺孙问:“古人尚修天爵以要人爵,今人皆废天爵以要人爵。”曰:“便是如此。”贺孙。
△欲贵者人之同心章
看欲贵人之同心说,曰:“大概亦是。然如此说时,又只似一篇文字,却说不杀。如孟子于此,只云‘弗思耳’三字,便实知得功夫只在这里。”□。
△仁之胜不仁也章
“仁之胜不仁也,犹水胜火。”以理言之,则正之胜邪,天理之胜人欲,甚易;而邪之胜正,人欲之胜天理,若甚难。以事言之,则正之胜邪,天理之胜人欲,甚难;而邪之胜正,人欲之胜天理,却甚易。盖才是蹉失一两件事,便被邪来胜将去。若以正胜邪,则须是做得十分工夫,方胜得他,然犹自恐怕胜他未尽在。正如人身正气稍不足,邪便得以干之矣。僩。
△五谷种之美者章
一日,举孟子“五谷者,种之美者也,苟为不熟,不如稊稗”,诲诸生曰:“和尚问话,只是一言两句。稊,稗之熟者也。儒者明经,若通彻了,不用费辞,亦一言两句义理便明白。否则却是‘五谷不熟,不如稊稗’。”谟。
“苟为不熟,不如稊稗。”“君子之志于道也,不成章不达。”如今学者要紧也成得一个坯模定了,出冶工夫却在人。只是成得一个坯模了,到做出冶工夫,却最难,正是天理人欲相胜之地。自家这里胜得一分,他那个便退一分;自家这里退一分,他那个便进一分,如汉楚相持于成皋荥阳间,只争这些子。贺孙。
◎告子下任人有问屋庐子章
“亲迎,则不得妻;不亲迎,则得妻。”如古者国有荒凶,则杀礼而多昏。周礼荒政十二条中,亦有此法。盖贫穷不能备亲迎之礼,法许如此。僩。
△曹交问曰章
孟子道“人皆可以为尧舜”,何曾便道是尧舜更不假修为!且如银坑有矿,谓矿非银,不可。然必谓之银,不可。须用烹炼,然后成银。椿。
“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这只是对那不孝不弟底说。孝弟便是尧舜之道,不孝不弟,便是桀纣。僩。
“归而求之,有余师”,须是做工夫。若茫茫恁地,只是如此。如前夜说读书,正是要自理会。如在这里如此读书,若归去也须如此读书。看孟子此一段发意如此大,却在疾行徐行上面。要知工夫须是自理会,不是别人干预得底事。贺孙。
△淳于髡曰先名实者章
“乃孔子则欲以微罪行,不欲为苟去”,谓孔子于受女乐之后而遂行,则言之似显君相之过;不言,则己为苟去。故因燔肉不至而行,则吾之去国,以其不致燔为得罪于君耳。人杰。
△鲁欲使慎子为将军章
毅然问:“孟子说齐鲁皆封百里,而先生向说齐鲁始封七百里者,何邪?”曰:“此等处,皆难考。如齐‘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鲁跨许宋之境,皆不可谓非五七百里之阔。”淳问:“王制与孟子同,而周礼‘诸公之地,封疆方五百里,诸侯方四百里,伯三百里,子二百里,男百里’。郑氏以王制为夏商制,谓夏商中国方三千里,周公斥而大之,中国方七千里,所以不同。”曰:“郑氏只文字上说得好看,然甚不晓事情。且如百里之国,周人欲增到五百里,须并四个百里国地,方做得一国。其所并四国,又当别裂地以封之。如此,则天下诸侯东迁西移,改立宗庙社稷,皆为之骚动矣。若如此趱去,不数大国,便无地可容了。许多国何以处之?恐不其然。窃意其初只方百里,后来吞并,遂渐渐大。如‘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到周时,只有千八百国。自非吞并,如何不见许多国?武王时,诸侯地已大,武王亦不奈何,只得就而封之。当时封许多功臣之国,缘当初‘灭国者五十’,得许多空地可封。不然,则周公太公亦自无安顿处。若割取诸国之地,则宁不谋反如汉晁错之时乎?然则孟子百里之说,亦只是大纲如此说,不是实考得见古制。”淳。
“古者制国,土地亦广,非如孟子百里之说。如齐地‘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穆陵,北至无棣’,土地尽阔。禹会涂山,‘执玉帛者万国’。后来更相吞噬,到周初,只有千八百国,是不及五分之一矣,想得并来尽大。周封新国,若只用百里之地介在其间,岂不为大国所吞!亦缘‘诛纣代奄,灭国者五十’,得许多土地,方封许多人。”问:“周礼所载诸公之国方五百里,诸侯之国方四百里云云者,是否?”曰:“看来怕是如此。孟子之时,去周初已六七百年,既无载籍可考,见不得端的。如‘五十而贡,七十而助’,此说自是难行。”问:“王制疏载周初封建只是百里,后来灭国渐广,方添至数百里。”曰:“此说非是。诸国分地先来定了,若后来旋添,便须移动了几国徙去别处方得,岂不劳扰!”僩。
△舜发于畎亩章
“动心忍性”者,动其仁义礼智之心,忍其声色臭味之性。铢。
“困心衡虑,征色发声”,谓人之有过而能改者如此。“困心衡虑”者,心觉其有过;“征色发声”者,其过形于外。人杰。
明道曰:“自‘舜发于畎亩之中’云云,若要熟,也须从这里过。”只是要事事经历过。贺孙。
问:“‘若要熟,也须从这里过。’人须从贫困艰苦中做来,方坚牢。”曰:“若不从这里过,也不识所以坚牢者,正缘不曾亲历了,不识。似一条路,须每日从上面往来,行得熟了,方认得许多险阻去处。若素不曾行,忽然一旦撞行将去,少间定堕坑落堑去也!”僩。
△教亦多术矣章
“予不屑之教诲也者。”赵氏曰:“屑,洁也。”考孟子“不屑就”与“不屑不洁”之言,“屑”字皆当作“洁”字解。所谓“不屑之教诲者”,当谓不以其人为洁而教诲之。如“坐而言,不应,隐几而卧”之类。大抵解经不可便乱说,当观前后字义也。人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