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才子,难免有些风流,所谓迁客骚人也
明代是个出才子的年代,大凡才子,难免有些风流,所谓迁客骚人也。譬如:李卓吾经常出入于孀妇卧室,大白天公然挟妓同浴;袁宏道认为人生有五大快活,除吃、喝、玩、乐外,还有便是携伎冶游。又如:钱牧斋与柳如是,侯方域与李香君,冒辟疆与董小宛,这种文人与伎女之间的情爱,在当时与以后,皆被传为佳话;就连抗清英雄陈子龙在家境不太富裕的情况下,也先后将三个风尘女子纳为爱妾。与他们相比,屠隆无论是在创作天赋上、文坛名气上,还是在家境优越度上,都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所以,他的风流程度相当出格。
屠隆,字长卿,浙江鄞县人,万历五年进士,官至礼部主事、郎中。在中国文学史上,屠长卿是以剧作家面目出现的。据《明史》记载:“生有异才”,为人豪放,纵情诗酒,专门爱结交天下名士,名列“中兴五子”。他坚持“针线连络,血脉贯通”的戏曲创作主张,他的“诗有天造之极,文友瑰奇横逸”,他的《昙花记》、《修文记》、《采毫记》都曾“大行于世”,叫座京城,其知名度和影响力甚至超过了汤显祖。
就是这样一位大才子,却深陷风流温柔之乡,难以自拔。他的风流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其一,在创作形式上,他专爱写男子弃官求道,最终与美妻爱妾修成正果的传奇爱情故事,尤其是他在与一位候爵夫人有了暧昧关系以后,便开始进一步描写一些淫荡男女私情的作品,以至几百年来,一直饱受诟病;其二,在个人生活上,他不但喜欢搞“同志”,而且还广“蓄声伎”,整日和伎女厮混在一起,常常在士大夫之家“男女杂坐,绝缨灭烛之语,喧传都下”。从汤显祖写给他的“长卿曾误宋东邻”,以及“岂有妖姬解春姿,岂有狡童解咏诗”的诗句中,不难想像,他在房事生活方面的极端放纵。
长期沉溺于男欢女爱,整日纵情于声色之乐,在给屠长卿带来创作灵感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万历十二年,时任礼部主事的屠长卿,因为在张居正的大丧期间招惹风尘女子,有失朝庭官员颜面,而被神宗皇帝亲自下诏削籍回家。
削官后的屠长卿,在以后的日子里,思想更加放任自流,行为更加放荡不检。他以超出一般人轻佻之举,整日出没于烟花柳巷之中,游戏于风尘女子之间。在当时那种没有任何卫生理念,没有丝毫防范措施的年代里,屠长卿在把感情寄托到风尘女子身上的同时,风尘女子也就把“梅毒螺旋体”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屠长卿死的前一年,汤显祖把题为《长卿苦情寄之疡,筋骨段坏,号痛不可忍。教令阖舍念观世音稍定,戏寄十绝》的一组七绝,寄给了时在病中的屠长卿。所谓“情寄之疡”,即为当时“梅毒”的雅称,旧时称这种性病为“杨梅大疮”或“花柳病”。在现代医学中,“梅毒”学名为“由苍白密螺旋体引起的系统疾病”,如果到了发作的第三期,在今天的医疗条件下,也许还有救,但在明代,只能束手无策,由他剧烈疼痛,直至共剂失调。此病从面部器官坏死烂起,一直到耗尽灯油为止。就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风流才子,由于其出格的风流水平,竟然死在了温柔乡的花柳病上,能不让人唏嘘感慨吗?
明朝中后期,是一个淫风甚炽的年代,是一个“承平日久,民佚志淫”的性.乱时期。从帝王公侯到文武百官,从文人墨客到贩夫走卒,从商铺里的药石秘方到地摊上的春.宫画册,从高门深院中的歌姬成群,到繁华地段上的青楼满布,再加上商人性消费的蓬勃兴起,与文人自命风流的推波助澜,一场全民参与的明末淫.风,已经渗透到各个阶层,各个领域。据反映明末社会风气的《五杂俎》记载:“今之倡伎布满天下,其大都会之地动以千百计,其它穷州僻邑,在在有之,终日倚门献笑,卖.淫为活,生计至此,亦可怜矣。两京教坊,官收其税,谓之脂粉钱。隶郡县者则为乐户,听使令而已。……又有不隶于官,家居而卖奸者,谓之土伎,俗谓之私窠子,盖不胜数矣。”
生活在这样的社会里,生存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性本来就风流的屠长卿,能不会更加出格的风流吗?只要有卖.淫为生的倡伎,只要有进行“房事”交易的行业和场合,性病传染,必定要成为社会公害。频繁更换“房事”伙伴,极易造成深层次的交叉感染,在没有任何性.病防御措施的年代里,屠长卿死在“梅毒”这种花柳病上,是迟早的事情。“戏寄十绝”中的这个“戏”字,可以看出屠长卿患上“梅毒”,极像是一件值得称赞的风流韵事;从诗中略存调侃之意看,最起码在屠长卿的好友汤显祖看来,这种花柳病在当时如同感冒发烧流鼻涕一样,是一种极其普通的常见病。
然而,屠长卿不但病得不轻,而且极其凶险,一年后,屠长卿终于在苦楚与肮脏的恶疾中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