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之战时,梁元帝萧绎扮演者什么样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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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朝时期,有这么一位脑洞清奇、操作成迷的皇帝:
当敌国大军压境、形势万分危急时,他还执意亲自给大家讲解《老子》,群臣只好穿着戎装听课;
当敌军兵临城下、城内军民紧张地修建工事时,这位皇帝一边巡查、一边吟诗作赋,陪同人员则也跟他一唱一和,让人目瞪口呆。
但随后的结局可就没这么浪漫了:不久后,城池被攻破,这位皇帝被土袋子活活闷死;城里的将士百姓,要么被屠杀,要么被掳掠沦为奴隶。
这位老兄就是梁元帝萧绎,他一系列令人窒息的表现,使南梁、西魏之间的江陵之战,成了萧氏政权覆灭的预演。
一流的文人
萧绎的父亲——梁武帝萧衍在位期间,南梁社会稳定,经济高度发达,史称“良畴美柘,畦畎相望,连字高薨,阡陌如绣”;繁荣的经济基础,加上萧衍本人的推崇,整个南朝文化氛围浓厚,贵族阶层纷纷以提高文化素养为荣。后人普遍认为,南梁文化之繁盛,可与盛唐、北宋相提并论。
同时,道教、佛教也在这一时期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描绘的就是这段时期佛教的全盛景象。萧衍本人更是一位狂热的佛教徒,为了修寺庙、开法会,他曾无数次一掷千金;相传,正是在他的倡导、推动下,僧人才彻底改为吃素。
在这种氛围的熏陶下,南梁皇室成员几乎个个都是才子,精通道、佛两教的大有人在。萧绎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萧绎是萧衍的第七个儿子,从小就“聪悟俊朗,天才英发”。年仅五岁时,就能当众背诵《曲礼》(《礼记》的一部分),让满朝文武大为赞叹。
后来萧绎因病导致一只眼睛失明,却也因祸得福,引起了父亲的特别关爱。而他也没有因为身体上的残疾就放弃学习,反而越发勤奋苦读、博览群书。还未到17岁时,他已经“下笔成章,出言为论,才辩敏速,冠绝一时”。
更为难得的是,这位才华横溢的皇子,对于声色犬马之类的玩意毫无兴趣,也没有达官显贵的跋扈脾气,一门心思研究学问,跟一些民间才俊结为布衣之交。
萧绎的文学造诣是全方位的,号称文章、书法、绘画三绝,他一生中留下了各类文学作品四百余卷;他的绘画风格自成体系,对后世的隋唐产生了巨大影响;他痴迷于收集各类书籍,“自聚书来四十年,得书八万卷”。对于自己的文学造诣,他个人也颇为自负,曾经自评“韬于文士,愧于武夫。”
作为一名文人,萧绎无疑处在金字塔顶尖;可惜的是,他偏偏成了一名皇帝,而且是政治素养最低的那种。
谜一般的政治素质
数十年的繁荣,掩盖了南梁社会的重重危机,比如政治日趋腐败,对权贵宽松、对百姓却苛刻,阶级矛盾日渐尖锐;过于沉迷佛教,给社会、经济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即使统治阶级内部,也围绕着利益滋生了诸多龃龉。
而侯景之乱,彻底点爆了南梁社会的各种矛盾,就像他在健康城内发布的檄文所说的那样:“权幸用事,割剥齐民,以供嗜欲......国家池苑,王公第宅,僧尼寺塔;及在位庶僚,姬姜百室,仆从数千,不耕不织,锦衣玉食,不夺百姓,从何得之!”侯景以区区800人起兵,最后演变为十万规模的叛军,正是由于精准把握、利用了南梁光鲜外表下的腐朽本质。
侯景之乱对南梁的打击是全方位的。首先,经济遭受摧毁性的破坏,富庶冠绝天下的三吴之地“千里绝烟,人迹罕见,白骨成聚如丘陇”;
其次,南梁皇室分崩离析,这一点才最致命。
当初侯景能够进入建康城,萧衍侄子萧正德充当了内应的角色;建康城被围后,前来勤王的萧氏宗室各怀鬼胎、观望拖延;
而当萧衍死后,为了抢夺权力真空,萧氏藩王置北方强敌、东边的侯景于不顾,开启了疯狂的狗咬狗模式。荆州都督、湘东王萧绎笑到了最后,他先后击败了湘州刺史河东王萧誉、邵陵王萧纶、襄阳太守萧詧(此人随即向西魏称臣)。
公元552年,陈霸先、王僧辩击败侯景后,萧绎在自己镇守的江陵城登上帝位。但他随后的一系列操作,充分暴露出自己迷一般的政治素质。
起初,萧绎的弟弟、武陵王萧纪已经在益州自封梁朝皇帝。此时,得知哥哥在江陵称帝后,他挥师东下,誓要一决高下。
萧绎听说后,首先派术士在木板上给萧纪画像,其后自己亲手往画像的四肢上钉钉子,希望以这种方式把弟弟诅咒死;
眼见这一招没用,他又派人劝说对方退兵。在遭到拒绝后,他竟然主动与西魏联络,与对方协商共同夹击益州。
在写给宇文泰的信中,他还发挥自己的文人本色,引用《左传》中鲍叔的名言:“子纠,亲也,请君讨之”,让对方放心出兵。
宇文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还有这种好事,他迅速派尉迟迥挥师南下。萧纪遭受前后夹击,最终被全歼,而益州也彻底落入了如狼似虎的西魏之手。
随后,萧绎在处理与西魏的关系时,再度暴露出了政治上的不成熟。
当初萧绎称帝后,王僧辩等人请他入主南朝的传统都城健康城。但一来萧绎的部将大多是荆州人士,不愿意东迁;二来萧绎本人也留恋繁盛的江陵城、瞧不上凋蔽的建康。最终,他选择了地理、政治影响力等方面都存在先天不足的江陵(即荆州)。
而当益州落入西魏之手后,江陵面临西、北两方面的夹击,形势已极为不利,这为接下来的悲剧埋下了隐患。
公元554年3月,宇文泰派宇文仁恕出使南梁,此时北齐的使者也到了江陵,这不禁让萧绎变得志得意满起来,对形势产生了严重误判,以为自己有资本从中博弈、权衡,获取更大利益。于是他接待宇文仁恕的规格远远低于北齐使者,意图以此敲打敲打西魏。
而当宇文仁恕回国后,萧绎又派人提出了要求:按过去的版图来划定边境线,而且所用的言辞极为傲慢。
宇文泰呵呵一笑:“古人说得好:‘天之所弃,谁能兴之!’这话说的就是萧绎吧!”随后他立即着手筹备攻打南梁。降魏的梁朝旧臣曾秘密把这一动向报告给萧绎,但他全然不信。
江陵惨剧:艺术家治国的代价
公元554年10月,宇文泰派于谨、宇文护、杨忠(隋文帝杨坚之父)带兵五万人南侵。出发前,这一行动的策划者长孙俭问了于谨一个问题:“咱们替萧绎谋划一下,他该怎样应对我军才好呢?”
于谨答道:“如果他能派兵占据汉江、沔水,随后组织江陵内外渡江而下,径直占据丹杨,这是上策;(即东撤)
如果他能把江陵外城居民全部移往内城,退保固守,把城墙加高,等待援军,这是中策;
原地不动防守外城,这是下策。”
长孙俭追问:“您估计萧绎会采用那一种计策?”
于谨说:“萧绎认为我们会顾虑齐国,不可能分兵力去进攻他们;而且他这个人懦而无谋、多疑少断,他的下属又留恋家园,所以萧绎一定会采用下策。”
果然,当南梁朝廷得到西魏大军将要入侵的情报后,一众文官都认为这是谣言,他们坚信宇文泰不可能大举南侵,甚至还派了王琛前去西魏打探消息。
不久后,当魏军抵达樊、邓,依附于西魏的萧詧前去汇合时,正在朝廷里跟大臣们研讨《老子》的萧绎才宣布戒严。不过,王琛返回后声称边境一派安宁祥和,萧绎决定继续讲解《老子》,百官则都穿着军装听讲,场面让人无法想象。
但萧绎此时已心知不妙,他随后派人前往健康征召援兵,王僧辩立即派出多股部队出发;而镇守郢州的陆法和此时也积极带兵赶往江陵,却被萧绎以“兵力足够”为由阻拦。
陆法和回到郢州后,让人用白土涂城门,自己身穿丧服,在苇席上静坐了一天。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将军明白,此次江陵已经无力回天了。
其后萧绎在城外举行大阅兵,却遭到狂风暴雨袭击;而西魏军队则在渡过汉水后,由宇文护、杨忠率精锐骑兵占据江津,切断了萧绎东逃的道路。
而随后的萧绎,果真像于谨判断的那样,在江陵城内按部就班分派人手,四面加固守城工事,对城外迅速推进的西魏军队丝毫不作主动应对。
11月15,江陵城内失火,烧毁几千家民房和二十五座城楼。萧绎亲临城楼察看,却远远望见城外的魏军密密麻麻渡江而来。而他的应对,就是仰天长叹而已。
随着魏军悉数渡江,于谨下令将江陵城团团包围,从此,南梁朝廷对外的联络渠道被彻底切断。奉命赶来的徐世谱、司马任约等人,只能在江陵南岸远远地作为声援。
当天晚上,萧绎再度巡视城防,还随口吟出诗来,随从则以诗应对(君臣的文学造诣都非同一般,然而并不能退敌)。
就这样,江陵城从始至终都未能迎来援兵。做好一切准备工作的西魏军队从四面八方发起了总攻,城内军民一度顽强抵抗,但苦于寡众不敌。没多久,就有叛徒打开西门迎接魏军进城,退到内城的萧绎派人前去求和,然而遭惨拒绝。
面对杀进内城的西魏军队,元帝把自己收藏的十四万卷书籍全部烧毁,造成了历史上罕见的文化浩劫。
最终,这位才子皇帝成了西魏军队的俘虏。不久后,他被自己的侄子萧詧用土袋子压死。尸体被以粗布、草席包裹,埋葬在津阳门外,几个儿子也一同被处死。而江陵城内的百姓,下场更为凄惨,“选百姓男女数万口,分为奴婢,驱入长安,小弱者皆杀之”。
南梁江陵之战,虽然是中原王朝之间的内斗,但其惨烈程度,完全可以与当初西晋洛阳城被攻破、后世的靖康之耻相提并论。此战后,西魏夺取了巴蜀、荆襄等地,加上被北齐拿下的江北淮河两岸,南朝的领土几乎丢失了一大半,三足鼎立的均势彻底被打破,西魏(北周)强势崛起,奠定了南北朝其后的走向。
而在江陵之战后,萧詧被西魏立为傀儡皇帝,出现了一个领土三百里的"后梁"国。健康方向,各方仍旧激烈博弈,短短几年间,萧方智、萧渊明先后被扶上帝位,王僧辩、陈霸先两位顶梁柱也同室操戈。公元557年,陈霸先废掉萧方智,自己在建康称帝,建立陈朝,梁朝灭亡。
如果说侯景之乱让南梁大病一场的话,那么萧绎在位时招致的江陵之战,则等于给这个病人开了一剂剧烈的毒药。文化上的巨人,政治上的侏儒,后世对萧绎的这个评价,无比贴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