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仙外史》第八十一回:卜兑卦圣主惊心 访震宫高人得病
《女仙外史》是清代吕熊著白话长篇历史小说,又名《石头魂》《大明女仙传》,成书于清康熙年间。《女仙外史》以明朝初年的社会现实为背景,集中描写了唐赛儿领导的农民起义军同燕王朱棣统辖的军队进行的军事斗争和政治斗争,表彰正义,抨击邪恶,宣扬了“褒忠殛叛”的主旨,并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封建统治阶级内部不可调和的政治矛盾和利益冲突,流露出一些进步的民主思想。那么下面知秀网小编就为大家带来关于第八十一回的详细介绍,一起来看看吧!
却说钱芹,自建文十六年夏四月在开封府辞别了军师,去请龙舆复位。他是草茅布衣,从未瞻谒天颜,原要约同史彬、郑洽去的。那时广陵甫定,沿江两岸,各有重兵把守,南来北往的,总不许行走,钱祭酒却从维扬而走通州,到如皋渡海,至江阴,便达吴门。史彬与钱芹,原是素交,阔别已久,只道是死生不能再会的,今忽远归相访,又约同请帝主复位,史彬不胜大喜。即同起身到浦江,约了郑洽,自衢州而至江西,转入湖广,达黔中,抵云南之和曲州。
寻至狮子山之半岩,深林密箐,逶迤曲折,在层峦幽奥这处,得一茅庵,颜曰“白龙”,盖取白龙鱼服之意。史彬启扉而入,止有五椽。帝独坐蒲团之上,病容憔悴,孤影凄凉。三人泣拜于地,帝喜极而悲,相对大恸。史彬亟问:“希贤等何在?”帝曰:“应能、应贤,皆卒于鹤庆山之大喜庵。止剩程济一人,因我足疾未愈,下山求药,今日止餐得一盏糜粥,不特无斋米,亦无人炊爨。”言未毕,帝与三人又不觉失声恸哭。史彬等泣奏道:“这次因钱祭酒匆匆起程,未曾带些方物,幸囊中有薏以米,尚可充饥。”帝言:“我正不识钱祭酒,无从思想。”史彬就将钱将同姚善勤王,及今始末具奏。郑洽便去拾取松枝,汲泉敲火,煮薏以仁粥送至帝前。帝略进少许,向史、郑二人曰:“钱祭酒草野之士,乃始则勤王,洎而破贼,今又访朕于万里之外。自揣德薄以致飘零,何克当此爱戴?”史、郑齐声曰:“钱芹匪止请谒圣容,特为奉迎圣驾复位而来。”钱芹因奏:“帝师、军师与耆旧大臣、忠义子弟及四海黎庶,仰望圣主回銮甚切。今者淮扬已拔,中原亦定,取南取北,易如反掌。内外交武,均有职事,唯臣乞得闲身,可以跋涉,特约二臣同来敦请。伏惟圣主不以草茅而责之,臣实幸甚。”帝喜曰:“朕足疾未愈,身体未健,尔等且暂住于此,相商就道。”
次日,程济已乞得药饵并斋米回来,与三人相见,各欷歔一番,备述了来意。帝谓程济曰:“朕今欲往,未知将来始终,汝其为我卜之。”济乃焚香布蓍,与诸臣随帝向南祷拜毕,筮得“兑之归妹。”济愕然失色曰:“大凶!大凶!此行断乎不可。”钱芹等询其卦繇,济曰:“兑主口知而属金。金者,刀兵之象;口舌者,衅变之端。方今春令,金未能胜木,自然无赖,一交夏令,火来克金,其势必败。且太岁干支皆金,必与火战,战则危亡矣!又归妹,女之终者也。看起来,大师一去,而帝师之事已毕,必将飘然远举,则内之衅变生,而外之兵戈亦至。与其不能终始,莫若再观动静,庶无后悔。”帝沈吟曰:“这不负了他十几载辛勤戎马之功么?”随问三人:“妆等详察可否,各抒已见,以定行止,何如?”郑洽先对曰:“臣未至济南,实不敢臆测。”史彬曰:“臣虽到过济南,见过他君臣,亦未能逆料将来。唯帝师确是金仙降世,不恋尘埃富贵的。若大师复位,则君臣之礼,既有难言,而男女之嫌,又复易起。卦兆之飘然远举,乃理之所必然,亦抛之所必至。帝师一去,脱有内衅外侮,又谁得而禁之?程道人所也。”钱芹奏道:“史彬、程济言帝师行止自是无错,但臣与吕军周旋数月,见其作用,真命世奇才,所谓天生李晟以为社稷者。又高咸宁,向为铁铉谋士,丹心凛合德,自能为陛下削平逆贼,奠安五室,何在乎帝师之高飞远举哉!”郑洽曰:“祭酒之言,谁曰不然?然亦有说焉。人心不同,咸如其面,那能人人忠义,个个同仇?即如大师当阳之日,在廷诸臣,谁忠谁奸,谁能首席得?不到利害关头,安见熏莸各别?帝师不去,似乎万人一心;帝师一去,或亦人各有心,安能以二三人之忠而概其余哉!”程济曰:“郑洽之言,真勘得破。”
帝又问史彬曰:“向者高炽请的江西张道人,斩了他一个猴精,朕虽未目击,但得之道途传闻。果有此事么?”史彬对曰:“然。诚有之,臣亦不能知其委曲。”帝曰:“若无此一端,朕已早赴济南,且复了大位,再图始终。只为此事可疑,所以向者踌躇未定。目下卦兆又见大凶,朕之不往决矣。”程济曰:“若回绝他不往,则又不可。当日在神乐观卜得坤卦,第三爻‘无成有终’。臣已断定,今日之‘归妹’,亦正与此四字相合。大约主其事者,皆实心为国,所云大凶之象,不生于其下,则发于其外,岂可并忠义而绝之?臣有一策,莫若暂以足疾辞之,而讽其直捣北平,歼彼燕冠,然后大师意据北阙而复位,则已无外侮,即有内衅,容易消除。至若金陵高炽,自可招抚之,以徙封于他处。”郑洽曰:“彼亦不服,当如之何?程济曰:“纵使南北平分,然自古以来,北可并南,南不能兼北。以士强,总在西北。这且些复位后,再行商榷。”
史、郑二人,皆以程济之言为善,唯钱芹又奏曰:“銮舆不住,则忠义失望,旧臣遗老,必致散去。莫若先发手诏,俾臣等赍赴阙下,令即兴兵讨寇,圣驾徐徐而来,驻跸荆襄之上游,以俟北平底定,庶几可以安慰人心。”帝沈思一会,谓程济等:“钱芹之言,深为社稷,岂可空言以复之?朕之子文火奎,今已长成,现在黔中黎平地方,先去寻他,送至济南,权为监国。再有朕祭死难诸臣之文,及从亡诸臣之列传百余篇,皆朕之亲笔。再有怀想宫阙诸诗,一并封去。俾诸臣见之如见朕颜,何如?”四臣皆泣而顿首曰:“圣裁甚善。”其祭文与列传,皆系原稿,唯诗另录一册,略记数首于左:
风尘一夕忽南侵,天命潜移四海心。凤返丹山红日远,龙归沧海碧云深。
此微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沈。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
——右题金竺罗永庵
阅罢《椤严》磬懒敲,笑看黄屋寄团飘。南来瘅疠千层迥,北望天门万里遥。
款段久忘飞凤辇,袈裟新换衮龙袍。百官此日知何处,唯有群乌早晚朝。
——右题鹤庆大喜庵
露滴松梢溅衲衣,峨眉山半月轮微。
登临不待东翘首,遥见云从故国飞。
——右登峨眉口占
霸气凉事已非,荒台故迹尚依希
楚歌赵舞今何在,但见春禽绕树啼
——右登章台怀古
帝亲手写毕,与文章合作一卷,加以缄封,上题:“祭酒钱芹转奏帝师睿览。”钱芹拜手而受。帝复论曰:“朕病未诠,须得一、二人陪侍。史彬留在于此,汝与郑洽二人,可至黎平曾长官家,问有廖平于某年寄养的曾文火奎,本姓朱氏。一会着了,便述朕命,同赴济南监国。或即登基,亦无妨于大体,比不得唐肃宗灵武即位也。那时朕回静养以娱晚景,更觉遂意。”钱芹又奏:“臣等去访东宫,必有个凭据才好。若只空言,彼上如何肯信?”帝曰:“朕父子别已十年,如今相会,也认不得。当日东宫臂上,带着一副汉玉雕成玲珑盘龙的镯儿,仓皇之际,跌坏其一。只这句话当作凭据罢。”钱芹、郑洽,遂拜辞启行。
且问帝的太子,怎在笏平昌姓了曾氏?还未分明个来由。
当帝出亡之日,太子止有四龄,势不能携挈同行。兵部待郎廖平,泣请于帝,匿之而去。廖平原籍襄阳,帝往还吴楚,每至其家,不免为人知觉,就有奸臣密告于燕王,燕王即发缇骑抄家查勘。幸亏先一日,有黎平曾姓,客于襄阳,与廖兵部契厚,潜以东宫托之,携入黔中。迨缇骑至察勘无获,燕王不能加以杀戮,乃籍没其产,流徙于蜀。后廖平访于大喜庵,已经逐细奏明。所以建文帝向知太子在曾长官家也。那时黔中尚未设有藩臬道府,皆属流官土目所辖,安然无事。
郑洽二人不则一日,寻到思州地方,凡属曾氏,排家访问。
有云原是廖兵部领回川中去了。大抵认不得二人,以此推辞,赚到四川同了廖平来,自然交还的。莫道蛮夷无信,这就是他不轻负托之意。于是地人复返成都,访到平流寓所在问时,恰又到行在请安去了。郑洽道:“如今有个道理,先生先到济南复命,待我仍至帝所,自然遇着廖司马,内陆再往黎平,迎请东宫,岂不两便?”钱芹道:“甚妙。”于是分手而别。
铁芹下至夔江,一路害起病来。总为则勤王,大志不申,今请复辞,素心示遂,一团忠义之气,结成愤郁。万里间关,路途辛苦,又受了此春寒,暮年之人,如何禁得?正合着古诗两句云:疲马山中愁日暮,孤舟江上畏春寒。
幸而一叶扁舟已达荆州。吕军师即令衣入帅府。见其病体困顿,不便问及复命。过了几日,愈加沉重。军师医理通神,早知不起,遂缓言于祭酒曰:“先生脱有不讳,迎銮大事,谁能代奏?愚意不妨从容写成一稿,以备意外。”钱芹回言:“某已念及于此。”军师随令善书者捉笔是,祭酒逐句念出大略云:
臣芹同史彬、郑洽,直至滇南武定府之狮子山,幸得觐帝于白龙庵内。帝久患足疾,龙颜憔悴,圣体赢不能命驾。奉帝俞旨,令郑洽及臣,前往黔中之思州长官司家,敦请东宫先来监国。不意曾姓以昔日兵部侍郎臣廖平付托,必欲原人见面。臣等随访至西川,两月有余,方得住址。而廖平又于数日前赴行在请安矣。郑洽遂与臣分路,令臣先复帝师之命,洽一遇廖平,好请元储与帝驾同幸济南也。独是臣年衰福薄,不获追陪耆旧之班,睹圣明之大典,仰负帝师栽培,死有余憾!外皇帝敕付祭文、列传,并诗一函,命臣转奏帝师睿览定夺。
吕军师看了,方知钱匠已经面圣,复位有期,心切欣喜。遂略为润色,缮成疏表。
越三日,钱芹大呼:“圣主,何时复泣”三声而卒。军师亦为挥涕,随草疏为请赠谥,并钱芹遗表飞奏阙下。开府姚襄亲视含殓,抚棺恸哭。后卜葬于荆山之阳,赠为“方外少宗伯迎銮使”云,漫云死死生生,耆旧不归行阙;谁知先先后后,俊乂尽达明廷。看下回叙出何如。